松漠纪闻

  女真即古肃慎国也,东汉谓之挹娄,元魏谓之勿吉,隋唐谓之靺鞨。开皇中,遣使贡献,文帝因宴劳之。使者及其徒起舞于前,曲折皆为战斗之状。上谓侍臣曰:“天地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其属分六部,有黑水部,即今之女真。其水掬之则色微黑,契丹目为混同江。其江甚深,狭处可六七十步,阔处百余步。唐太宗征高丽,靺鞨佐之,战甚力。驻跸之败,高延寿、高惠真以众及靺鞨兵十余万来降,太宗悉纵之,独坑靺鞨三千人。开元中,其酋来朝,拜为勃利州刺史,遂置黑水府,以部长为都督、刺史,朝廷为置长史监之。赐府都督姓李氏,讫唐世朝献不绝。五代时始称女真。后唐明宗时,尝寇登州渤海,击走之。其后避契丹讳,更为女直,俗讹为女质。居混同江之南者谓之熟女真,以其服属契丹也,江之北为生女真,亦臣于契丹。后有酋豪受其宣命为首领者,号“太师”。契丹自宾州混同江北八十余里建寨以守,予尝自宾州涉江过其寨,守御已废,所存者数十家耳。

  女真酋长乃新罗人,号完颜氏。完颜犹汉言“王”也。女真以其练事,后随以首领让之。兄弟三人,一为熟女真酋长,号万户。其一适他国。完颜年六十余,女真妻之以女亦六十余。生二子,其长即胡来也。自此传三人,至杨哥太师无子,以其侄阿骨打之弟谥曰文烈者为子。其后杨哥生子闼辣,乃令文烈归宗。

  金主九代祖名龛福,追谥景元皇帝,号始祖,配曰明懿皇后。八代祖名讹鲁,追谥德皇帝,配曰思皇后。七代祖名佯海,追谥安皇帝,配曰节皇后。六代祖名随阔,追谥定昭皇帝,号献祖,配曰恭靖皇后。五代祖孛堇名实鲁,追谥成襄皇帝,号昭祖,配曰威顺皇后。高祖太师名胡来,追谥惠桓皇帝,号景祖,配曰昭肃皇后。曾祖太师名核里颇,追谥圣肃皇帝,号世祖,配曰翼简皇后。曾叔祖太师名蒲刺束,追谥穆宪皇帝,号肃宗,配曰静宣皇后。曾季祖太师名杨哥,追谥孝平皇帝,号穆宗,配曰贞惠皇后。伯祖太师名吴刺束,追谥恭简皇帝,号康宗,配曰敬僖皇后。祖名旻,世祖第二子,咸雍四年岁在戊申生,即阿骨打也。灭契丹,谥大圣武元皇帝,号太祖。同母弟二人,长曰吴乞买,次曰撒也。阿骨打卒,吴乞买立,更名晟,谥文烈皇帝,号太宗,配曰明德皇后。今主名亶,阿骨打之孙,绳果之子。绳果追谥景宣皇帝,亶之配曰屠姑坦氏。

  阿骨打八子,正室生绳果,于次为第五,又生第七子,乃燕京留守易王之父。正室卒,其继室立,亦生二子,长曰二太子,为东元帅,封许王,南归至燕而卒。次生第六子曰蒲路虎,为兖王、太傅、领尚书省事。长子固碖力本切,侧室所生,为太师,凉国王,领尚书省事。第三曰三太子,为左元帅,与四太子同母。四太子即兀术,为越王,行台尚书令。第八子曰邢王,为燕京留守;打球坠马死。自固碖以下皆为奴婢。绳果死,其妻为固碖所收,故今主养于固碖家。及吴乞买卒,其子宋国王与固碖、粘罕争立,以今主为嫡,遂立之。

  吴乞买,乙卯年卒。长子曰宗磐,为宋王、太傅,领尚书省事,与滕王、虞王皆为悟室所诛。次曰贤,为沂王,燕京留守。次曰滕王、虞王。袁王撒也,称揞邬感切板揞板,彼云大也孛极烈,吴乞买时为储君,尝谋尽诛南人。

  闼辣封鲁王,为都元帅,后被诛。其子太拽马亦被囚,因赦得出。庶子乌拽马名勖,字勉道,今为平章。

  粘罕者,吴乞买三从兄弟,名宗干,小名乌家奴,本曰粘汉,言其貌类汉儿也,其父即阿卢里移赍。粘罕为西元帅,后虽贵,亦袭父官,称曰阿卢里移赍孛极烈都元帅。“孛极烈”,彼云“大官人”也。其庶弟名宗宪,字吉甫,好读书,甚贤。

  悟室者,女真人。“悟”作“邬”音,或云悟失,名希尹,封陈王,为左相。诛宋、兖,滕、虞凡七十二王,后为兀术族诛。

  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真破陕,悉徙之燕山、甘、凉、瓜、沙。旧皆有族帐,后悉羁縻于西夏,唯居四郡外地者,颇自为国,有君长。其人卷发深目,眉脩而浓,自眼睫而下多虬髯。士多瑟瑟珠玉,帛有兜罗绵、毛鬤、狨锦、注丝、熟绫、斜褐。药有腽肭脐、硇砂。香有乳香、安息、笃耨。善造宾铁刀剑、乌金银器。多为商贾于燕,载以橐驼过夏地,夏人率十而指一,必得其最上品者,贾人苦之。后以物美恶杂贮毛连中,毛连以羊毛缉之,单其中,两头为袋,以毛绳或线封之。有甚粗者,有间以杂色毛者则轻细。然所征亦不赀。其来浸熟,始厚赂税吏,密识其中下品,俾指之。尤能别珍宝,蕃、汉为市者,非其人为侩则不能售价。奉释氏最甚,共为一堂,塑佛像其中,每斋必刲羊,或酒酣以指染血涂佛口,或捧其足而鸣之,谓为亲敬。诵经则衣袈裟,作西竺语,燕人或俾之祈祷,多验。妇人类男人,白晢,着青衣,如中国道服。然以薄青纱幂首而见其面。其居秦川时,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其在燕者皆久居业成,能以金相瑟瑟为首饰,如钗头形而曲一二寸,如古之笄状。又善结金线相瑟瑟为珥及巾环,织熟锦、熟绫、注丝、线罗等物。又以五色线织成袍,名曰“克丝”,甚华丽。又善捻金线别作一等,背织花树,用粉缴,经岁则不佳,唯以打换达靼。辛酉岁,金国肆眚,皆许西归,多留不反。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嗢熟者,国最小,不知其始所居,后为契丹徙置黄龙府南百余里,曰宾州。州近混同江,即古之粟末河黑水也。部落杂处,以其族类之长为千户统之。契丹、女真贵游子弟及富家儿月夕被酒,则相率携尊,驰马戏饮。其地妇女闻其至,多聚观之。闲令侍坐,与之酒则饮,亦有起舞歌讴以侑觞者,邂逅相契,调谑往反,即载以归。不为所顾者,至追逐马足不远数里。其携去者父母皆不问,留数岁,有子,始具茶食、酒数车归宁,谓之拜门,因执子贌之礼。其俗谓男女自媒,胜于纳币而昏者。饮食皆以木器,好置蛊,他人欲其不验者,乃三弹指于器上,则其毒自解,亦间有遇毒而毙者。族多李姓,予顷与其千户李靖相知。靖二子亦习进士举,其侄女嫁为悟室子妇。靖之妹曰金哥,为金主之伯固碖侧室。其嫡无子,而金哥所生今年约二十余,颇好延接儒士,亦读儒书,以光禄大夫为吏部尚书。其父死,托宇文虚中、高士谈、赵伯璘为志,高、宇以赵贫,命赵为之,而二人书、篆其文、额,所濡甚厚。曾在燕识之,亦学弈、象戏、点茶。靖以光禄知同州,冒墨有素,今亡矣。其论议亦可听,衣制皆如汉儿。

  渤海国,去燕京、女真所都皆千五百里,以石累城足,东并海。其王旧以大为姓,右姓曰高、张、杨、窦、乌、李,不过数种。部曲、奴婢无姓者皆从其主。妇人皆悍妒,大氐与他姓相结为十姊妹,迭稽察其夫,不容侧室及他游,闻则必谋置毒死其所爱。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觉者,九人则群聚而诟之。争以忌嫉相夸,故契丹、女真诸国皆有女倡,而其良人皆有小妇、侍婢,唯渤海无之。男子多智谋,骁勇出他国右,至有“三人渤海当一虎”之语。契丹阿保机灭其王大諲撰,徙其各帐千余户于燕,给以田畴,捐其赋入,往来贸易,关市皆不征,有战则用为前驱。天祚之乱,其聚族立姓大者于旧国为王,金人讨之,军未至,其贵族高氏弃家来降,言其虚实,城后陷。契丹所迁民益蕃,至五千余户,胜兵可三万。金人虑其难制,频年转戍山东,每徙不过数百家,至辛酉岁尽驱以行。其人大多富室,安居逾二百年,往往为围池,植牡丹多至三二百本,有数十干丛生者,皆燕地所无,才以十数千或五千贱贸而去。其居故地者令归契丹,旧为东京,置留守,有苏、扶等州。苏与中国登州青州相直,每大风顺,隐隐闻鸡犬声。阿保机长子东丹王赞华封于此,谓之人皇。王不得立,鞅鞅,尝赋诗曰:“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当乡人,从此投外国。”遂自苏乘筏浮海归唐明宗。善画马,好经籍,犹以筏载行。其国初仿唐置官司,国少浮图氏,有赵崇德者为燕都运,未六十余,休致为僧,自为大院,请燕竹林寺慧日师住持,约供众僧三年费。竹林乃四明人,赵与予相识颇久。

  古肃慎城,四面约五里余,遗堞尚在,在渤海国都外三十里,亦以石累城脚。

  黄头女真者皆山居,号合苏馆女真。合苏馆,河西亦有之,有八馆在黄河东,今皆属金人,与金粟城、五花城隔河相近。三城八馆旧属契丹,今属夏人。金人约以兵取关中,以三城八馆报之,后背约,再取八馆,而三城在河西,屡争不得。其一城忘其名。其人戆朴勇騺,不能别死生,金人每出战,皆被以重札,令前驱,谓之硬军。后役之益苛,廪给既少,遇卤掠所得复夺之,不胜忿,天会十一年遂叛。兴师讨之,但守遏山下,不敢登其巢穴。经二年,出斗而败,复降,疑即黄头室韦也。金国谓之黄头生女真,髭发皆黄,目精多绿亦黄而白多,因避契丹讳,遂称黄头女真。

  盲骨子,《契丹事迹》谓之朦骨国,即《唐书》所谓蒙兀部。大辽道宗朝,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所而众星拱之”,道宗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邪?”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道宗末年,阿骨打来朝,以悟室从。与辽贵人双陆,贵人投琼不胜,妄行马。阿骨打愤甚,拔小佩刀欲剚之,悟室急以手握鞘,阿骨打止得其柄,杙其胸,不死。道宗怒,侍臣以其强悍,咸劝诛之。道宗曰:“吾方示信以待远人,不可杀。”或以王衍纵石勒、张守珪赦安禄山终致后害为言,亦不听,卒归之。至叛辽,用悟室为谋主。阿骨打且死,属其子固碖善待之。

  大辽盛时,银牌天使至女真,每夕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轮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适女待之。后求海东青使者络绎,恃大国使命,惟择美好妇人,不问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遂叛。初,女真有戎器而无甲,辽之近亲有以众叛,间入其境上,为女真一酋说而擒之,得甲首五百。女真赏其酋为阿卢甲移赍。彼云第三个官人,亦呼为相公。既起师,才有千骑,用其五百甲攻破宁江州。辽众五万御之,不胜,复倍遣之,亦折北,遂益至二十万。女真以众寡不敌,谋降。大酋粘罕、悟室、娄宿等曰:“我杀辽人已多,降必见剿,不若以死拒之。”时胜兵至三千,既连败辽师,器甲益备,与战,复克。天祚乃发蕃、汉五十万亲征。大将余都姑谋废之,立其庶长子赵王,谋泄,以前军十万降。辽军大震。天祚怒国人叛己,命汉儿遇契丹则杀之。初,辽制:契丹人杀汉儿者皆不加刑。至是摅其宿愤,见者必死,国中骇乱,皆莫为用。女真乘胜入黄龙府五十余州,浸逼中京。中京,古白霫城。天祚惧,遣使立阿骨打为国王。阿骨打留之,遣人邀请十事,欲册帝,为兄弟国及尚主。使数往反,天祚不得已,欲帝之,而他请益坚。天祚怒曰:“小夷乃欲偶吾女邪?”囚其使不报。已而中京被围,逃至上京。过燕,遂投西夏。夏人虽舅甥国,畏女真之强,不果纳。初,大观中,本朝遣林摅使辽,辽人命习仪,摅恶其屑屑,以“蕃狗”诋伴使。天祚曰:“大宋兄弟之邦,臣吾臣也,今辱吾左右,与辱我同。”欲致之死,在廷恐兆衅,皆泣谏,止枚半百而释之。时天祚穷,将来归,以是故恐不加礼,乃走小勃律,复不纳,乃夜回,欲之云中。未明,遇谍者言娄宿军且至,天祚大惊。时从骑尚千余,有精金铸佛,长丈有六尺者,他宝货称是,皆委之而遁。值天微雪,车马皆有辙迹,为敌所及。先遣近贵谕降,未复。娄宿下马,跽于天祚前曰:“奴婢不佞,乃以介胄犯皇帝天威,死有余罪。”因捧觞而进,遂俘以还。封海滨王,处之东海上。其初走河西也,国人立其季父于燕,俄死,以其妻代。后与郭药师来降,所谓萧太后者。

  宁江州去冷山百七十里,地苦寒,多草木,如桃李之类,皆成园。至八月则倒置地中,封土数尺,覆其枝干。季春出之,厚培其根,否则冻死。每春水始泮,辽王必至其地,凿冰钓鱼,放弋为乐。女真率来献方物,若貂鼠之属,各以所产量轻重而打博,谓之“打女真”。后多强取,女真始怨。暨阿骨打起兵,首破此州,驯至亡国。辽亡,大实林牙亦降。大实,小名。林牙,犹翰林学士。虏俗大概以小名居官上。后与粘罕双陆争道,粘罕心欲杀之而口不言。大实惧,及既归帐,即弃其妻携五子宵遁。诘旦,粘罕怪其日高而不来,使召之。其妻曰:“昨夕以酒忤大人,大音柁。畏罪而窜。”询其所之,不以告。粘罕大怒,以配部落之最贱者,妻不肯屈。强之,极口嫚骂,遂射杀之。大实深入沙子,立天祚之子梁王为帝而相之。女真遣故辽将余都姑帅兵经略屯田于合董城。城去上京三千里。大实游骑数千,出入军前。余都姑遣使打话,遂退。沙子者,盖不毛之地,皆平沙广漠,风起扬尘至不能辨色,或平地顷刻高数丈。绝无水泉,人多渴死。大实之走,凡三昼夜始得度,故女真不敢穷追。辽御马数十万牧于碛外,女真以绝远未之取,皆为大实所得。今梁王、大实皆亡,余党犹居其地。

  合董之役,令山西、河北运粮给军。予过河阴,县令以病解,独簿出迎,以线系槐枝垂绿袍上。命之坐,恳辞。叩其故,以实言曰:“县馈饷失期,令被挞柳条百,惭不敢出。某亦罹此罚,痛楚特甚,故不可坐。创未愈,惧为腋气所侵,故带槐以辟之。”

  余都姑之降,金人以为西军大监军。久不迁,常鞅鞅。其军合董也,失其金牌。金人疑其与林牙暗合,遂质其妻子。余都姑有叛心。明年九月,约燕京统军反。统军之兵皆契丹人。余都姑谋诛西军之在云中者,尽约云中、河东、河北、燕京郡守之契丹汉儿,令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伪许之,遣其妻来告。时悟室为西监军,自云中来燕,微闻其事而未信。与通事汉儿那也回,行数百里,那也见二骑驰甚遽,问之曰:“曾见监军否?”以不识对。问为谁,曰:“余都姑下人。”那也追及悟室曰:“适两契丹云‘余都姑下人’,既在西京,何故不识监军?北人称云中为西京。恐有奸谋。”遂回马追获之,搜其靴中,得余都姑书曰:“事已泄,宜便下手。”复驰告悟室,即回燕,统军来谒,缚而诛之。又二日,至云中。余都姑微觉,父子以游猎为名,遁入夏国。夏人问:“有兵几何?”云:“亲兵三二百。”遂不纳。投达靼,达靼先受悟室之命,其首领诈出迎,具食帐中,潜以兵围之。达靼善射,无衣甲,余都姑出敌不胜,父子皆死。凡预谋者悉诛,契丹之黠、汉儿之有声者皆不免。

  金国旧俗多指腹为昏姻,既长,虽贵贱殊隔亦不可渝。婿纳币皆先期拜门,戚属偕行,以酒馔往。少者十余车,多至十倍。饮客佳酒则以金银杯贮之,其次以瓦杯,列于前以百数。宾退则分饷焉,男女异行而坐,先以乌金银杯酌饮,贫者以木。酒三行,进大软脂、小软脂、如中国寒具。蜜袴,以松实、胡桃肉渍蜜和糯粉为之,形或方或圆或为柿蒂花,大略类浙中宝阶袴。人一盘,曰“茶食”。宴罢,富者瀹建茗,留上客数人啜之,或以粗者煎乳酪。妇家无大小皆坐炕上,婿党罗拜其下,谓之“男下女”。礼毕,婿牵马百匹,少者十匹,陈其前。妇翁选子姓之别马者视之,“塞痕”则留,好也。“辣辣”则退。不好也。留者不过什二三,或皆不中选,虽婿所乘亦以充数,大氐以留马少为耻。女家亦视其数而厚薄之,一马则报衣一袭。婿皆亲迎。既成昏,留妇氏执仆隶役,虽行酒进食,皆躬亲之。三年,然后以妇归。妇氏用奴婢数十户,奴曰“亚海”,婢曰“亚海轸”。牛马十数群,每群九牸一牡,以资遣之。夫谓妻为“萨那罕”,妻谓夫为“爱根”。契丹男女拜皆同,其一足跪,一足着地,以手动为节,数止于三。彼言“捏骨地”者,即跪也。

  女真旧绝小,正朔所不及。其民皆不知纪年,问之,则曰:“我见草青几度矣。”盖以草一青为一岁也。自兴兵以后,浸染华风。酋长生朝皆自择佳辰,粘罕以正旦,悟室以元夕,乌拽马以上巳。其他如重午、七夕、重九、中秋、中下元、四月八日皆然。亦有用十一月旦者,谓之“周正”。金主生于七月七日,以国忌用次日。今朝廷遣贺使以正月至彼,盖循契丹故事,不欲使人两至也。

  金国治盗甚严,每捕获,论罪外,皆七倍责偿。唯正月十六日则纵偷一日以为戏。妻女、宝货、车马为人所窃,皆不加刑。是日,人皆严备,遇偷至,则笑遣之。既无所获,虽畚微物亦携去。妇人至显入人家,伺主者出接客,则纵其婢妾盗饮器。他日知其主名,或偷者自言,大则具茶食以赎,谓羊、酒、肴馔之类。次则携壶,小亦打袴取之。亦有先与室女私约,至期而窃去者,女愿留则听之。自契丹以来皆然,今燕亦如此。

  女真旧不知岁月,如灯夕,皆不晓。己酉岁,有中华僧被掠至其阙,遇上元,以长竿引灯球,表而出之以为戏。女真主吴乞买见之,大骇,问左右曰:“得非星邪?”左右以实对。时有南人谋变,事泄而诛。故乞买疑之曰:“是人欲啸聚为乱,克日时立此以为信耳。”命杀之。后数年至燕颇识之,至今遂盛。

  胡俗奉佛尤谨,帝、后见像设皆梵拜。公卿诣寺,则僧坐上坐。燕京兰若相望,大者三十有六,然皆建院。自南僧至,始立四禅,曰“太平”、“招提”、“竹林”、“瑞像”。贵游之家多为僧,衣盂衣钵也甚厚。延寿院主有质坊二十八所。僧职有正、副判录,或呼“司空”,辽代僧有累官至检校司空者,故名称尚存。出则乘马佩印,街司、五伯各二人前导。凡僧事无所不统,有罪者则挞之,其徒以为荣。出家者无买牒之费。金主以生子肆赦,令燕、云、汴三台普度,凡有师者皆落发。奴婢欲脱隶役者,才以数千属请即得之,得度者亡虑三十万。旧俗奸者不禁,近法益严,立赏三百千,它人得以告捕。尝有家室则许之归俗,通平民者杖背流递,僧尼自相通及犯品官家者皆死。

  蒲路虎性爱民,所居官必复租薄征,得蕃、汉间心,但时有酒过。后除东京留守,治渤海城。来令止饮。行未抵治所,有一僧以㮦柃瘿盂遮道而献,㮦柃,木名,有文缕可爱,多用为碗。曰:“可以酌酒。”蒲路虎曰:“皇帝临遣时宣戒我勿得饮,尔何人,乃欲以此器导我邪?”顾左右令洼勃辣骇,彼云敲杀也。即引去。行刑者哀其亡辜,击其脑不力,欲令宵遁而以死告。未毕,复呼使前,僧被血淋漓。蒲路虎曰:“所以献我者意安在?”对曰:“大王仁慈正直,百姓喜幸,故敢奉此为寿,无它志也。”蒲路虎意解,欲释之,询其乡,以渤海对。蒲路虎笑曰:“汝闻我来,用此相鹘突耳,岂可赦也!”卒杀之。又于道遇僧尼五辈共辇而载,召而责之曰:“汝曹群游已冒法,而乃敢显行吾前邪!”皆射杀之。

  金国之法,夷人官汉地者皆置通事。即译语官也,或以有官人为之。上下重轻皆出其手,得以舞文招贿,三二年皆致富,民俗苦之。有银珠哥大王者,银珠者,行第六十也。以战多贵显,而不熟民事。尝留守燕京,有民数十家负富僧金六七万缗,不肯偿,僧诵言欲申诉。逋者大恐,相率赂通事,祈缓之。通事曰:“汝辈所负不赀,今虽稍迁延,终不能免,苟能厚谢我,为汝致其死。”皆欣然许诺。僧既陈牒,跪听命。通事潜易它纸,译言曰:“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动天以苏百姓。”银珠笑,即书牒尾,称“塞痕”者再。庭下已有牵拢官二十辈驱之出。僧莫测所以,扣之,则曰:“塞痕,好也,状行矣。”须臾出郛,则逋者已先期积薪,拥僧于上,四面举火。号呼称冤,不能脱,竟以焚死。

  胡俗旧无仪法,君民同川而浴,肩相摩于道。民虽杀鸡,亦召其君同食,炙股烹䔕,音蒲,肉也。以余肉和藄菜捣臼中,糜烂而进,率以为常。吴乞买称帝亦循故态,今主方革之。

  金国新制,大氐依仿中朝法律。至皇统三年颁行其法。有创立者率皆自便,如殴妻至死,非用器物者不加刑,以其侧室多,恐正室妒忌。汉儿妇莫不唾骂,以为古无此法,曾臧获不若也。

  北人重赦,无郊霈。予衔命十五年,才见两赦:一为余都姑叛,一为皇子生。

  盲骨子,其人长七八尺,捕生麋鹿食之。金人尝获数辈至燕。其目能视数十里,秋豪皆见。盖不食烟火,故眼明。与金人隔一江,常渡江之南为寇,御之则返,无如之何。

  金国天会十四年四月,中京小雨,大雷震,群犬数十争赴土河而死,所可救者才二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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