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鲁智深大闹忠义堂 公孙胜摄归乾元镜

  话说公孙胜坐在帐中,正欲朦胧睡去,忽见一人掩入帐来。公孙胜急忙定睛一看,更非别人,原来就是二仙山内,同道师弟兄,双姓东方,单名横的便是。公孙胜吃了一惊,急问:“师兄何来?”东方横道:“清师兄别来无恙否?今有要言奉告,请屏左右。”公孙胜便教左右退去,与东方横逊了坐。东方横道:“咳,清师兄还记得那年紫虚观前,临行时,令师怎样嘱咐,小弟亦有数言奉劝,今日师兄为何还在这里?那年小弟曾奉令师钧旨来取玄黄吊挂,令师又教小弟寄语劝驾。今日令师又教小弟特地来此,馀言说不得许多,只有四个大字,叫做‘速离火坑’!”公孙胜道:“小弟受宋公明厚待一场,今日事急,与他丢手,自问心上过不去。帮他复了二关,我即返归矣。”东方横微笑道:“师兄既要复二关,小弟有数言奉赠。”公孙胜道:“愿聆教言。”东方横道:“二关复在眼前,关上无须厮杀。不必剑戟刀枪,能使官军退却。复得二关之后,了手当为上着。”言毕,袖中取出一方青罗帕,铺于地上。东方横踏上了,变成一朵青云,冉冉腾空而去。公孙胜欲送无从,因细细将他六句谶语思索一番,恍然道:“东方兄此言,莫非教我用法取胜?这倒也是一条正路。”便一面去密告宋江,一面与樊瑞商量用法。立法未定,忽报官军大队杀来。鲁达便要开关迎战,公孙胜仗止住了,传令众兵将把三关严紧保守,一面去报知宋江、吴用。宋江、吴用急极无计。

  原来此时梁山已四面攻围。云天彪委云龙、刘慧娘、刘麟、欧阳寿通、唐猛留攻后关,并移调右营苟桓、祝万年、真祥麟,领右营兵马三分之一,同来攻关。天彪令刘慧娘总督全军事务,于后关外东山上建立行台驻扎。云龙统领众将,指挥全军。云天彪领闻达、哈兰生、庞毅回到右关,与傅玉、风会一同攻打,派毕应元、孔厚随后策应。陈希真领刘广、祝永清、陈丽卿、范成龙、栾廷玉、栾廷芳、刘麒攻打左关。张经略请贺太平、盖天锡坚守头关、二关,自己领伯奋、仲熊、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金成英、杨腾蛟、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康捷攻打三关。阔大军威,兼着新胜锐气,贼兵如何敌得。宋江、吴用亲到三关来看了一转,与公孙胜略议了几句守备之法,又转到别关去了。这三关上委公孙胜一人主政。公孙胜奉宋江嘱咐,督领群盗,拒敌官兵。张经略金盔银甲,佩弓插箭,立马阵前,亲司旗鼓。众将奉元帅之命,舍生忘死,攻击三关。自辰至午,枪炮震天,矢石蔽地,贼兵死伤无数,只是坚守不下。经略见贼兵如此,便传令权将兵马收回。

  鲁达提起禅杖,向公孙胜大叫道:“鸟耐烦再让那厮,洒家开关出去,活打杀那班撮鸟!”公孙胜道:“贤弟请坐,且听……”鲁达睁起怪眼道:“直娘贼,洒家偏要去!死也要和那厮并三百合!”说罢,抡起禅杖,飞步到关,大喝:“开门!”公孙胜约勒不定,只得开关,派兵送他出去,一面飞报宋江去了。

  且说鲁达杀出关外,张经略正在收兵,见有贼将杀来,便教伯奋、仲熊出去迎战。旗门开处,二人一齐出马。众将共看,两位公子一样装束,各具神威:伯奋头戴喷银束发紫金冠,凤翅闪云盔,后面一挂五福攒寿银牌,垂着五寸长短紫红流苏,披一副白银细砌鱼鳞甲,衬着月白紫微缎子战袍,系一条束甲狮蛮带,穿一双绿皮卷云战靴,骑一匹银合白马,手提一对赤铜溜金大瓜锤;仲熊也是头戴喷银束发紫金冠,菊瓣细钩软砌盔,后面一挂福庆银牌,垂着五寸长大红流苏,披一副连环锁子甲,束一条镜面镀金带,穿一双青皮卷云靴,骑一匹嘶风赤兔马,手捧一对厚背薄刃雁翎刀。两位少年英雄立出阵来,真个是天生一对玉孩儿,人间上得无三谱。只见那对阵一个莽和尚舞着禅杖,口出喊声,飞奔而来。伯奋舞动双锤,骤马而出,大喝:“贼秃驴,休得乱闯!”鲁达大怒,抡起禅杖便打。伯奋见他来势莽撞,便急将身子一闪。鲁达一枝禅枚和身子打进伯奋怀里来,却早打了个空。伯奋眼明手快,早提起右手大铜锤,照鲁达光脑袋上打将下来。恰好鲁达一禅杖飞起,将那铜锤格住。伯奋却早已左手一锤打进鲁达胁下,鲁达大吼一声,托地跳开了数丈。伯奋骤马追去,鲁达舞动那枝禅杖,神出鬼没的打转来;伯奋也使圆那两柄铜锤,天旋地转的打过来。马步交加,杖锤并举,两人各奋神威,大战五十余合。伯奋使出平生大神力对付鲁达,鲁达也狠命相搏,打个平手。

  仲熊在阵上,看够多时,更耐不得,便舞动双刀骤马而前,大叫:“哥哥且住,待我来斩这秃驴!”说罢,展开双刀,好一似两条白练冲杀进去。伯奋一马跳出圈子,却不回阵,只立在垓心边观看。只见仲熊双刀已从鲁达禅杖底下直透进去,鲁达险些被他戳着,急忙跳开,便抡转禅杖对仲熊囟门打来。仲熊眼快,早已飞起双刀交叉架住。两人便展开解数,奋勇大斗,杖来刀迎,刀去杖挡,又斗到五十余合。鲁达神力未衰,仲熊一身武艺也尽够敌得过。杀气影里,战斗愈酣,只见伯奋骤马又来,大叫:“兄弟且住!你我二人索性用车轮战,战杀这厮。”仲熊退回,伯奋杀入。

  此时宋江、吴用已到关上,见来将如此骁勇,便教鸣金收回鲁达。谁知关上一片鸣金,鲁达只是一片呼喊,和伯奋扭住便斗,足足又斗了三十余合。仲熊重复杀入,替出伯奋,合拢又斗。宋江对吴用道:“鲁兄弟住居山寨有年,颇知纪律,今日为何几番鸣金收他不回?”吴用也不解其故。只见仲熊与鲁达斗到三十余合,伯奋又杀过来,伯仲二人,循环轮替,直战到日下西山,暮色朦胧。张经略在阵前看够多时,见天色已晚,二子不能取胜,只得鸣金收回。

  鲁达倒拖禅杖,大吼而回。宋江急命开关迎入。鲁达一见宋江,撇下禅杖,向宋江唱个大喏,道:“兄长要杀上东京,洒家明日先杀张家两个娃子,后杀张家老儿,一路打进东京,拆毁了金銮殿,回来同你吃酒。”宋江回顾吴用道:“今日鲁兄弟为何精神异常,语言不轮?”吴用道:“想是力战了半日,力疲神乱也。且取酒肉来与他接力。”左右捧上牛肉十斤,陈酒一大桶。鲁达坐下便吃,气呼呼的吃一碗,又是一碗,不一时,一桶酒完,又添了一桶,直吃得沉沉睡去,送他归帐。宋江、吴用就歇在三关上,商议守备之事,使教调朱仝、雷横来同守三关。公孙胜、樊瑞归入自己帐中,同去祭炼符法。

  且说张经略收兵回营,众人共论本日战阵之事,贺太平道:“方才这莽和尚,即是鲁智深。贼人勇将,仅此一人。倘能除得此人,破贼寨易如破竹。”盖天锡道:“此人鸣金不住,足见莽撞。明日交锋,可用计擒他。”伯奋、仲熊齐声道:“这莽和尚果是猛勇,但战到后来,乱喊乱叫,破绽迭出。明日交锋,孩儿必斩得他。如若不能,再用计诱他不迟。求爹爹明日仍委孩儿出去。”张公颔首。当夜无话。

  次日黎明,张公传令起兵攻关,仍命伯奋、仲熊叩关搦战。宋江、吴用闻官兵又来,急忙登关守备。伯奋、仲熊在关下大叫:“贼秃驴出来纳命!”原来鲁达此时还醉卧帐中。宋江与天兵相拒,伯仲二人叫骂万端,宋江只是不出。忽报后关被官军攻得十分紧急,势在垂危。宋江、吴用大惊,急教公孙胜好生看守三关,宋江、吴用急赴后关,又回顾公孙胜道:“鲁兄弟如要出战,烦贤弟相机定夺,横竖死守关内亦无益也。”公孙胜应诺,宋江、吴用赴后关去了。

  公孙胜、樊瑞、朱仝、雷横严守三关,与官军足足相持了两个时辰。鲁达忽由关内手提禅杖飞奔出来,见官军攻关,便向公孙胜大叫道:“为什么不杀出去?”公孙胜未及回言,鲁达早已抡起禅杖,大叫:“你不去,洒家一人自去!”飞奔下关,喝令开门。公孙胜禁止不住,鲁达已飞奔出去。伯奋、仲熊见鲁达出来,便约齐后面人马等待。鲁达大吼一声,早已直冲过来。伯奋、仲熊双马敌住,酣呼大斗。斗到一百余合,鲁达果然禅杖忙乱,看他只是乱划乱打,绝无法门。吃伯奋得个破绽,一铜锤打着左腿,鲁达狂叫一声,跌倒在地。仲熊急前一刀砍去,鲁达早已霍然跳起,却吃仲熊一刀砍入侞助,仲熊也险些被鲁达禅杖捎着。鲁达霹雳般一声狂吼,跑回三关,便将禅杖向关上一掷。那禅杖好一似稻草般飞上关去,打死了关上贼兵三四个。旋转身来,赶到阵上,侞肋下鲜血迸流,若无其事,口中大叫道:“儿郎们随我来!”那些随阵喽-跟他上来。伯奋、仲熊见他杀转来,正要迎敌,只见鲁达霍地将自己的儿郎,一手一个,提起两个,向这里抛来,接连抛了十余个。喽-着慌,叫苦连天,逃回本阵。关上众人见了,都一齐叫苦。伯奋、仲熊见他如此,也大为诧异,只得远远招架。可怜那些掼出的人,个个脑浆迸裂。经略在后望见,道:“此人神气,是着了疯魔,不可与战。”便鸣金收军而回。

  鲁达见官军退阵,便哈哈大笑道:“原来败了,洒家趁此杀上东京去也!”便回到关上道:“拿我禅杖来。”左右只得将禅杖捧上。公孙胜见他着疯,便温语道:“鲁兄弟请少歇。”鲁达大喝道:“放屁!我奉智真长老法谕,要帮宋公明杀上东京。”言毕,提杖直奔忠义堂去。

  恰好宋江、吴用安顿了后关,正在忠义堂议事,瞥见鲁达提杖浴血而来,大吃一惊,忙问甚事。鲁达大喝道:“洒家要帮宋公明拆毁金銮殿。”便将忠义堂摆设的桌椅乱打乱掼,便指吴用道:“你是高俅么?今日洒家打杀了你,为民除害。你们这班狗才,教你们死个爽快!”说罢,提杖直打吴用。吴用急躲,忙叫道:“鲁兄弟疯了,那个去按住他?”此时山寨中有些力气的头领。公孙胜、樊瑞、朱仝、雷横现在守三关,燕青现在守后关,张青、孙二娘现在守左关,段景住现在守右关。忠义堂仅有柴进、裴宣、萧让、金大坚、宋清、蒋敬、皇甫端、戴宗、蔡福、蔡庆,一班没甚力气的人,单靠着卢俊义一人,如何抵挡得住。只见鲁达一条禅杖,在忠义堂横冲乱打。众人跌跌踵踵,急忙闪避,叫苦不迭。鲁达禅杖早已将忠义堂上所有物件尽行打得粉碎。卢俊义见他凶猛,心胆已怯,因见众人没个上前,只得硬着头皮抢上前去。只听得天崩地裂的一声响亮,忠义堂已打倒了一角。卢俊义赶将入去,鲁达见了大吼一声,一禅杖打来,卢俊义险些着手。众人见了,一齐叉把棍-打上前去,忠义堂喧得一团糟。卢俊义已将鲁达禅杖夺住。鲁达见众人上来,便撇了禅杖,去抬了两根折椽子,大喊一声,打将出来。卢俊义就把弹杖将他拦住。鲁达舞起两根椽子,直打卢俊义。众人一齐呐喊,却又不敢伤他。鲁达狂奔酣呼,不觉绊着地上折木,扑的跌倒在地。众人急待前去按住,只见鲁达霍地立起来,刀伤迸裂,面色改变,大叫道:“洒家今番大事了也!”仰后而倒。众人急前一看,早已圆寂了。宋江长叹一声,绝无言语,便与吴用入内议事,一面收殓鲁达。吴用又教卢俊义去各处弹压军心,休教惊乱。按下慢表。

  且说张经略收兵回营,发放军马。伯奋、仲熊卸甲安息,众将竞赞二位公子神威。张公对众将道:“今日我看这葬和尚确是着疯,又兼受伤深重,无论他回去死与不死,终不可用。据贺参赞说,贼营勇将,仅此一人。今此人既除,来日破关易易矣。众将军及兵丁,各各饱餐安息,准备明日努力攻关。”众将领令,又去传谕左右两营去讫。张公在帐中与贺太平、盖天锡计议攻关之事,分派兵将。正在议论,忽见皂衣二人阶前跪报道:“有贼人劫营,请相公速去巡视。”张公道:“奇了,你是何人?”那二人忽然不见,左右皆骇然。张公便与贺盖二人一齐立起身来,道:“速至外营查看。”离座不数步,只听那原座交椅上,砰然一声响亮,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当顶打下,将交椅打得粉碎。众人皆惊,张公大悟道:“此神人赐我离座也。”左右齐称:“相公洪福!”张公谢了神明,重复换把交椅坐下。贺太平道:“贼营内有一名公孙胜,善会妖法,此石必是他运来。如今邪不干正,妖人枉用心机。但此妖也必须除灭了他,方可集事。”张公问何人能除,盖天锡道:“右营陈将军深明仙术,可请来与之商议。”经略便传今:“去右营速请陈将军来。”

  少顷,陈希真自右营到来,经略迎入相见,礼毕叙坐。经略告知妖人运石之事,并须收伏等语。希真道:“明公一代正人,奉天讨逆,何惧邪魔!即不先除此人,来朝鼓行而前,谅此贼亦不能为害。今明公既有钧谕,不敢推辞,待明日与他斗法,收伏了他。”张公道:“闻得道家追魂摄魄之法,吾只能行之否?”希真沉吟道:“这倒也可。此法只须静室中为之,免得阵上惊世骇俗。”又沉思了一回,便道:“尽可,尽可。此法今夜便可行得,无俟明日也。容回营道办,明晨即来报命。”张公甚喜。希真当即辞归。

  不说张公部署人马,且说希真回营,刘广、祝永清迎入帐中坐下,便问:“经略有何密谕?”希真便将用法摄公孙胜魂魄的话说了。永清道:“闻道家追魂摄魄,须要本人生年月日,今公孙胜的生辰何处探听?”希真笑道:“这厮的生辰,我却已探听得也。”永清忙问从何处探来,希真道:“我在大名府时,无意中得了他来。那大名府城内龙华寺的住持大圆,曾经到梁山做过道场的。我到任后入寺行香,据他的徒弟妙果说起,那年晁盖死时,他师父在山设荐,他亦在列,因说到晁盖生死年月日时。我当时便蓦然想到公孙胜,探问一句,果然被我探得。原来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与晁盖情意最深。彼时晁盖病笃未死,吴用等六人都开列自己生辰,具疏借寿。尚未举行,晁盖已死。因此疏章未曾焚送,却吃这妙果僧看见。因内中公孙胜八字最容易记得,所以至今不忘。说来乃是庚申年辛酉月壬戌日癸亥时。”刘广、永清都大为惊异,因叹道:“事非偶然也。”

  希真便吩咐将后营帐内打扫清洁。希真即去安排法器,按着十二雷门,挂起十二面大圆镜,中间设起香案,按八卦摆列八面方镜,就正中焚起一炉旃檀。希真诵起净坛诸咒,四围都洒了法水,然后将那面乾元宝镜正中供起,摆列了香花灯果。希直叩齿念诵真言,拜跪行礼毕,走出帐来,暮色已苍。希真便教永清就营中选十二人,都要命带丁甲的,前来听用。当时在前营吃了素斋,只见永清已将丁甲命的十二人带上来。希真便书了十二道丁甲符,分与十二人佩戴了。传谕刘广、永清监营,自己却带那丁甲人入帐登坛。那十二丁甲手执五色旗幡,按着方位侍立帐门之外。帐内坛上星烛灿烂,宝镜光明。希真登坛,将那备好-笔黄纸,摆在坛上,口中念念不绝,书成了数十道符篆。只见希真叫侍从人进来,收去了香案。希真将那所书的符,向左右前后,坛上坛下,一一诵咒焚化了,便披了头发,右手执持宝剑,左手高提起那面乾元宝镜,念念有词。少刻,希真忽地将宝剑插于地上,便从袖中取出公孙胜的生命一纸,并一蓬乱发掷下来,急将右脚踏住。重复拔起宝剑,念声愈厉,只见四边灯光镜光,都霍霍闪动。念够多时,喝声道:“疾!”那四壁光芒,一齐射向公孙胜命纸上来。希真急将乾元镜一照,愕然道:“咦!”疾想片时,便将那宝剑放于地上,右手捏起一个剑诀,向那乾元镜上不住的书符,口中不住的念咒。约有许久,便又向镜上嘘了一遍罡气,放了剑诀,重复提起宝剑,左手高提着乾元镜照于地上,凝然不动。寂然无声。不多时,只见那乾元镜内,蓬蓬勃勃金光发现,泻如泉流,逸如电发,明如硫焰,响如雷鸣。希真用右手宝剑东点西指,那光便东飞西迸。又是许多时,那团火渐渐淡去。希真向地上一看,又向镜中一看,目定口呆,半晌道:“这厮真个如此难捉!”良久道:“我晓得了。”便将宝剑与乾元镜一齐放下,挽了头发,重复叫帐外从人进来,摆设香案,并叫那十二丁甲命人都进坛来。香案摆毕,希真命从人部出帐外,只叫那十二丁甲命人依班侍立左右。希真就案上写起一张疏牍,又书了几道符,便于案前拱手诵起九天玄女宝浩。诵了九遍,稽首九拜,便跪在案前,将疏牍念诵一遍,就于烛上焚送,又再拜稽首。立起来,便将那所书的符四面焚化,便叫侍从人进来收去香案。希真重复被发仗剑,左提宝镜,照前作法。不多时,只见那乾元宝镜神光三门。希真定神一看,喜形于色,道:“在矣。”便命那十二了甲解下坛中所有的镜,都移入坛心,将公孙胜的命纸重重叠叠压住,便将乾元宝镜镇压在上面,宝剑插在坛前。

  希真带那十二丁甲齐出坛来,将那十二人发放。时已四更,希真就在前帐内默坐定神。少刻,已转五更,希真便传令请刘广督理本营事务,凌晨攻击左关,自己带领范成龙径到大营来通报经略。经略闻报,即忙传令开营迎入。希真进见,禀告公孙胜魂魄已经摄得,张公甚喜。希真又道:“此时尚镇在坛中,未曾处斩。若斩了他的魂魄,此人可以立死。不识经略意中何如,特来请令。”张公道:“此人亦系贼魁,理宜生擒他来明正典刑,方为不错。”希真道:“既如此,须希真随营攻入关中,亲去擒他。他还有一个徒弟,虽无甚利害,也须希真去擒。”张公称是,便拨中营兵马一万,交与陈希真,同范成龙率领了,从关左袭入。

  张公传令安派中营兵将:贺太平系文人,请他弹压游骑,在关外巡捉逃贼,无须入关;盖天锡本有武艺,便随同大经略督押中军;张伯奋同邓宗弼、辛从忠为左翼,张仲熊、张应雷、陶震霆为右翼,王进、康捷为前锋,直抢中路;金成英、韦扬隐为左队,抢关右;杨腾蛟、李宗汤为右队,抢关左,一面接应陈希真。陈希真与范成龙领了经略号令,又去传令右营:刘广与祝永清、陈丽卿攻左关正面,栾廷玉、栾廷芳攻左关之左,刘麒攻友关之右。那边左营云天彪也得了经略的令,天彪与傅玉亲攻右关正面,风会、哈兰生攻右关之右,闻达、庞毅攻右关之左,毕应元、孔厚在后策应,巡捉逃贼。一面传谕后关。云龙等得令,便也派拨队伍;刘麟护着刘慧娘,在东山看望,云龙、欧阳寿通、唐猛领左队,苟桓、祝万年、真样麟领右队,分头抢击后关。分派已毕,天已大明,霞光灿烂,一天瑞色,祥光捧出那轮红日,战鼓渊阗,人马欢呼,四关枪炮之声,如数百万雷霆同时并发,官军一齐攻关。

  且说公孙胜自昨夜初更迅阅三关,回入帐中,正与樊瑞再议用法,忽觉得头晕眼花,精神恍惚,便诧异道:“今日我为何如此眩晕?”樊瑞道:“想是老师用心太过,精神疲乏也。”公孙胜道:“既如此,待进静室中去定一定神。你替我去弹压军务,体来惊我。”樊瑞领令而出。公孙胜退入静室,掩上了门,急忙人床定神默坐,不觉头痛如劈,元神渐渐飞扬出舍。公孙胜大惊道:“这是为何?”又思索了一口道:“必是陈老道在那里撮弄我也。”便急念起秘咒,特行内观之法。原来这法门是罗真人传他的,今日幸未忘记。当时修持起来,元神渐渐定了。暗想道:“陈希真这厮好利害!此番吃我守住了,难保其不复来。”便诵咒召集神将,在室内室外密密层层保护。安排方毕,精神又复昏乱,较前更甚,险险凝持不定,幸亏那些神将协力保守,争持了足足有一个更次,方得渐渐安定。公孙胜心中焦急道:“如此相持怎了?”正想设法,想了一回,不得计较。忽听得耳畔有人告道:“我们奉法旨在此保护,奈九天玄女圣旨降来,责我等弃顺助逆,要治我等之罪,如今只得合了吾师去也。”公孙胜大吃一惊,正欲再持禁咒,不觉一灵神光霍的飞去,悠悠扬扬不知去向了。公孙胜在室内僵倒,樊瑞、朱仝、雷横在外面绝不知觉,轮更守关。

  比及天明,官军杀气振天,枪炮震地,大阵杀来。樊瑞、朱仝、雷横一齐大惊,樊瑞急去请公孙胜的号令,朱仝、雷横登关迎敌。王进、康捷当先攻关,关上贼兵霎时间都已得知公孙军师僵毙的信息,乱兵无主,人情汹汹。王进奋勇先登,力杀百余人,破关而入。康捷随上,大军一齐登关。朱仝遇着邓宗弼,即忙迎战。邓宗弼就在关上展开雌雄双剑,奋勇大斗。张经略已与盖天锡、张伯奋、张仲熊杀进关内。雷横挡不住,正遇着张应雷。张应雷舞动铜刘,直取雷横。辛从忠、陶震霆见朱仝、雷横死战不退,便各去相助。辛从忠助邓宗弼战朱仝,朱仝敌不住,邓宗弼飞起长剑,砍着左腿,朱仝跌倒在地,邓宗弼就地一抓,生擒过来。陶震霆助张应雷战雷横,张应雷神威愈奋,忽地摆开铜刘,就势卖进左手,抓住雷横,尽力一拖,生擒过来。邓、辛、张、陶四将会齐了杀入关中,三关已破,张经略大军已在前面。陈希真、范成龙早已擒得公孙胜、樊瑞献上。原来樊瑞见公孙胜僵卧,大惊无措。陈希真、范成龙已带领兵马,从关右乘乱杀入。范成龙抢入公孙胜帐中,缚出公孙胜。樊瑞正想用法,早吃希真用真武诀镇定,众兵捆捉过来。杨腾蛟、李宗汤已随后杀入,那边金成英、韦扬隐也从关右破进,贼兵均已杀尽。张经略会齐大军,日方已牌。张经略便传令乘势攻寨。陈希真将公孙胜、樊瑞交与经略,便领范成龙带兵杀向左关去,接应右营兵马去了。

  早有喽-飞报入忠义堂,众人闻得三关已失,一个个面面相觑,急得手足无措,大众一齐看着吴用。只见吴用眉头一纵,道:“不妨,众兄弟齐心守着,戴院长随我进来,自有妙计。”众人闻听,各执器械,带了在山喽-齐出迎战。戴宗跟了吴用进内,不知吴用说出什么计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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