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马人

  马人一曰马留。俞益期云,寿泠岸南有马文渊遗兵,家对铜柱而居,悉姓马,号曰马留。凡二百余户,自相婚姻。张勃云,像林县在交趾南,马援所植两铜柱以表汉界处也。援北还,留十余户于铜柱所,至随有三百余户,悉姓马。土人以为流寓,号曰马流人。铜柱寻没,马流人常识其处,尝自称大汉子孙云。其地有掘得文渊所制铜鼓,如坐墩而空其下。两人舁之,有声如鼙鼓。马流人常扣击以享其祖。祖即文渊也。有咏者云:“铜鼓沉埋铜柱非,马留犹着汉时衣。”铜船在合浦,相传马援铸铜船五,以其四往征林邑,留一于此。天阴雨,浮出湖面。樵浦者常得见之,因名湖曰铜船湖。昔人诗:“铜船亘奔流。”又云:“冒险触铜船。”是也。

  马人今已零落,而钦州之峒长皆黄姓。其祖曰黄万定者,青州人,初从马援征交趾有功,留守边境。后子孙分守七峒,至宋皆为长官司。元时以贴浪峒长黄世华有讨贼功,赐金牌印信。洪武初年收之,仍为峒长。其在时休峒者,祖曰褟纯旺,亦马援战士。永乐初,时罗峒长以事被革移,纯旺孙贵成守之。其如昔、博是、澌凛、鉴山、古森五峒,亦皆以姓黄者为长。盖皆万定后裔,马留之人也。然黄氏繁盛而马氏衰矣。

  黑人

  《林邑记》:有儋耳民,以黑为美。《离骚》所谓元国,即今儋州也。其地在大海中,民若鱼鳖。鱼鳖性属火而喜黑,水之象黑,儋耳民亦水之族,故尚黑也。然儋州今变华风,绝无缓肩镂颊耳穿缒为饰之状,独暹罗、满剌伽诸番以药淬面为黑,犹与古儋耳俗同。巨室多买黑人以守户,号曰鬼奴,一曰黑小厮。其黑如墨,唇红齿白,发卷而黄,生海外诸山中。食生物,捕得时与火食饲之,累日洞泄,谓之换肠。此或病死,或不死,即可久畜。能晓人言,而自不能言。绝有力,负数百斤。性淳,不逃徙,嗜欲不通,亦谓之野人。

  徭人

  万历初,两广寇之剧者曰罗旁徭。徭每出劫人,挟单竹三竿,炙以桐油,涉江则编合为筏,所向轻疾,号为五花贼。其畬有九星岩,一石窍深二尺许,徭辄吹之以号众。又有石,其底空洞,撞之渊渊作鼓声,徭亦以为号。其谣曰:撞石鼓,万家为我虏;吹石角,我兵齐宰剥。而罗旁水口有竦石,状若兜鍪,高百仞。徭每夜隔江呼石将军,石应则出劫无患,不应则否。将军陈璘以此石为贼响哨,妖甚,烧夷石,顶有鲜血进流,其怪遂绝。盖鬼物之所凭焉。

  徭故多妖术,又所居深山,丛箐乱石,易以走险。其谣曰:“官有万兵,我有万山;兵来我去,兵去我还。”其大绀、天马诸山尤险峻。陈璘尝以马不能鞍、人不能甲为虑,大征时勤兵二十万,部分十道,凡两逾月乃荡平,覆其巢穴八十余,斩获数千万。今东西山尚有云榄、云洋诸种人,率短小跷捷,上下如猱玃。带三短刀,持铁力木弩,弩长二尺,重百斤头作双槽钉以憔铜锴铁药箭长仅尺许。无事射猎为生,有事则鸣小铛举众蜂起,以杀人为戏乐。虽设有徭官狼目以主之,然薄税轻徭,示以羁縻而已。

  徭狼以语音相别,徭主而狼客。狼稍驯。初,大征罗旁,调广西狼兵为前。肖。今居山以西者,有二百余丁,其后裔也。诸徭率盘姓,有三种:曰高山、曰花肚、曰平地,平地者良。岁七月十四拜年,以盘古为始祖,盘瓠为大宗。其非盘姓者,初本汉人,以避赋役潜窜其中,习与性成,遂为真徭。袁昌祚云:罗旁之地,土著之民多质悍,利入徭为雄长;客藉之民多文巧,利出徭为圉,夺兹固长櫱之媒也。则备诸徭当自齐民始。罗旁徭其稍驯,听约束,与齐民无异,从不入城。有见官长者,还语其类,谓不畏中间坐者,但畏左右鸡毛官,谓皂隶也。妇人皆着黑裾,裾脚以白粉绘画,作花卉水波纹。僮则以红绒刺绣。徭贞而僮淫。徭之妇女不可犯,僮妇女无人与狎,则其夫必怒而去之。徭欲娶妇,入山见樵采女辄夺其衫带以归。度已之衫带长短相等,乃往寻求其女,负之。女父母乃往婿家,使成亲。否则女仍处子,不敢犯也。西宁、东安诸生徭亦然。或者谓徭人以十月祭都贝大王,男女连裾而舞,谓之“蹋徭”。相悦,则男腾跃跳踊,背女而去。此西粤之徭俗也。又谓僮人当娶日,其女即还母家,与邻女作处,间与其夫野合,既有身,乃潜告其夫作栏以待,生子后始称为妇。妇曰丁妇,男则曰僮丁。官曰峒官。峒官之家婚姻,以豪侈相尚。婿来就亲,女家于五里外以香草花枝结为庐,号曰入寮。鼓乐导男女入寮,盛兵为备。小有言则啸兵相鏖。成亲后,妇之婢媵稍忤意,即手刃之。能杀婢媵多者,妻乃畏惮。半年,始与婿归,盛兵陈乐,马上飞枪走球,鸣铙角伎,名曰“出寮舞”。婿归则止。三十里外遣“瑶眊”持篮迎之,脱妇中(衤目)贮篮中,命曰“收魂”。盖欲其妻悸畏而无他念也。“瑶眊”者,巫也。东粤有徭而无猹,吾故详言徭而略言僮。

  曲江徭惟盘姓八十余户为真徭,其别姓赵、冯、邓、唐九十余户,皆伪徭。其男子穿耳,饰银环,衣眼彩绣花边,首裹花帕,腰刀挂弩下,跣足。女人无裤,系重裙,皆绣花边。其戴版者曰板徭,以油蜡胶发裹于板上,光闪似蜻蜓羽,月整一次。夜以高物庋首而卧,下亦跣足。婚姻不辨同姓,食多野兽。以膏梁酿酒,七月望日,祀其先祖狗头王,以小男女穿花衫歌舞为侑。性亦工巧,或制器以易盐米。有山官约束之,号“徭总”,岁时一谒县令。其无板睹民徭耕山者,花麻而不赋,耕亩者编户与庶民同。女子饰耳环,妇则屏之。

  连山有八排徭,性最犷悍。其臀微有肉尾,脚皮厚寸许,飞行林壁,自号徭公。而呼连人为百姓,自称徭丁曰“八百粟”,言其多也。称官长则曰朝廷,月送结状。至县庭不跪,纳粮则以委县之里长。里长利其财物,与交好。少拂,则白刃相加矣。有徭目八人司约束。岁仲冬十六日,诸徭至庙为会阆,悉悬所有金帛衣饰相夸耀。徭目视其男女可婚娶者,悉遣入庙,男女分曹地坐,唱歌达旦,以淫辞相和。男当意不得就女坐,女当意则就男坐。既就男坐,媒氏乃将男女衣带度量长短,相若矣,则使之挟女还家。越三日,女之父母乃送牲酒,使成亲。

  凡女已字,顶一方板,长尺余,其状如扇,以发平缠其上,斜覆花帕,胶以蜡膏,缀以琉璃珠,是曰板徭。未字则戴一箭竿,发分数绺,左右盘结箭上,亦覆绣帕,自织麦秆帽戴。出入丛箐,首频侧而不碍,是曰箭徭。其领袖,皆赖五色花绒垂铃钱数串,衣用布,或青或红,堆花迭草,名“徭锦”。女初嫁,垂一绣袋,以祖妣高辛氏女,初配盘瓠,着独力衣,以囊盛盘瓠之足与合,故至今仍其制云。《后汉书》言盘瓠诸子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于宝言:“赤髀横裙,盘瓠子孙”是也。盘瓠毛五采,故今徭姎徒衣服斑斓。其性凶悍好斗,一成童可敌官军数人。又善设伏,白昼匿林莽中,以炭涂面,黑衣黑裤,为山魈木魅之状。见商旅则被发而出,见者惊走,弃财物,呼曰“精夫赦我”乃已。“精夫”者,徭之渠帅也。自洸口至连州四百余里,径路艰险,商旅不敢陆行,行必从水。官军与交通为盗。而徭官岁入其租税千金,纵容弗问。四方亡命者,又为之通行囊橐,或为向导,分受卤获。其巢窟与连山相对,仅隔一水。官兵至,尽室而去,退则击我。惰归踉跄丛薄中,不可踪迹。拒敌则比耦而前,执枪者前却不常以卫弩,执弩者口衔刀而手射人,矢尽则刀枪俱奋。度险则整列以行。遁去必有伏弩。往时常勤五省之兵征之。德庆有榃徭山、榃翁山,皆熟徭所居。徭曰榃徭,徭之长曰榃翁也。又有榃马山,徭马之所生,故曰榃马。又,徭人多以其人为马。马多力,善走,倏忽百里。故羡之而以为名。其曰拎人者,徭之别种。拎犹《诗》所谓“卢令令”也。峱人者,旧居文昌东北百里东峱山。其人如猿,故云狃。《诗》:“遭我乎峱之间。”注谓“峱,山名”。非也。峱,犬类也。峱人一作狙人,庄生所谓狙公也。与拎人皆高髻雕题,状若猩狒,散居林莽,饥拾橡栗。庄生《赋芋》“朝三暮四”之言,殆谓是也。

  黎人

  黎母山,高大而险,中有五指、七指之峰。生黎兽居其中,熟黎环之。熟黎能汉语,常入州县贸易,暮则鸣角结队而归。生黎素不至城,人希得见。

  岁壬子,忽有生黎二十余献物上官。旗书“黎人向化”四字,以槟榔木竿悬之。一人负结花沉一块,大如车轮。外色白,内有黑花纹。一人抱油速一树,长七八尺。二人舁一黑猪熊,二人舁一黄鹿,貌皆丑黑,蓬跣,短衣及腰,以三角布掩下体,观者以为鬼物也。当额作髻,髻有金银钯,或牛骨簪。其纵插者,生黎也。横插者熟黎,以此为别。

  妇女率着黎桶,以布全幅上与下紧连,自项至胫不接续,四围合缝,以五色绒花刺其上。裙衩作数百细折,用布至十余丈。长不能行,则结其半于腰间,累累如带重物。椎髻大钗,钗上加铜环,耳坠垂肩,面涅花卉虫蛾之属,号绣面女。

  其绣面非以为美,凡黎女将欲字人,各谅己妍媸而择配,心各悦服。男始为女纹面,一如其祖所刺之式,毫不敢讹,自谓死后恐祖宗不识也。又,先受聘则绣手,临嫁先一夕乃绣面。其花样皆男家所与,以为记号,使之不得再嫁。古所谓雕题者,此也。题,额也。雕,绣也。以针笔青丹涅之,有花卉虫鱼之属,或多或少。而世以为黎女以绣面为绝色,又以多绣为贵,良家之女方绣,婢媵不得绣,皆非也。

  黎妇女皆执漆扁担,上写黎歌数行,字如虫书,不可识。男子弓不离手,以藤为之。藤生成如弓,两端有弰,可挂弦,弦亦以藤。箭镞以竹,无羽,但三丫为菱角,倒钩入肉,必不能出。被射者以身就竹林下,屈垂竹尾,系箭筸于其上,以多人按定被射者,使身不动,徐放竹尾,镞即出,然筋骨俱已散碎,敷以药散,仅不死而已。

  生黎最凶悍,其弓重二百余斤,戈以标刀,甲以角,盔以香木皮。熟黎弓则以杂木,若担竿状。棕竹为弦,筋竹为箭干而不甚直,铁镞锋锐有双钩,一小绳系之,临射始直箭端,遇猛兽,一发即及。兽逸而绳绊于树,乃就获焉。凡欲买沉香者,使熟黎土舍为导,至生黎峒,但散与纸花金胜及锄头长一尺者、箭镞三角者,或绒线、针布等物,生黎则喜。每峒置酒饷客,当客射牛中腹,即以牛皮为锅,熟而荐客。人各置一碗,客前满酌椒酒,客能饮则一一尝之,否则竟勿尝也。如或尝或不尝,彼则以为有所轻重,虽尽与客沉香,必要于隘路而杀客,其凶暴若此。生黎以熟黎勾引,尝出盗劫,男妇尽室以行,跷捷如飞,官兵不能追逐。惟妇女以黎(衤甬)太长,行稍缓,往往被擒,乃稍屈伏。

  其别种有生岐者,尤犷悍,虽生黎亦辄畏之。大抵五指山中多生黎,小五指山中多生岐。岐,隋所谓包也。黎,汉所谓俚也。俚亦曰里。《汉书》曰九真蛮里,又曰归汉里君,是也。

  熟岐稍驯善,其巢居火种者,为干脚岐,与熟黎同俗。牛生半熟者次之。计黎强圉凡一千二百余里,绝长补短,可四百有奇。山势盘旋赢然,黎举种尽落居其外,岐居其中。二三十里间辄有一峒。峒有十数村,土沃烟稠,与在外民乡无异。第层峰迭献,林竹丛深,水毒山岚,氛翳四塞,外人不能恒入。故诸獠得以负固为患。

  黎有二种,五指山前居者为熟黎,山后为生黎。熟黎亦有二种,与生黎近者为三差黎,与民近者四差黎,征徭稍稍加焉。熟黎者,生黎之稂莠,而粮长又熟黎之蟊贼。凡生黎蠢动,皆熟黎为之挑衅。而熟黎之奸欺,又粮长之苛求所激也。粮长者,若今之里长。其役黎人如臧获,黎人直称之为官,而粮长当官亦呼黎人为百姓。凡征徭任其科算,尽入私囊。诘之则曰:“此生黎也,激之恐变。”其奸欺若是。

  官或诣黎村征粮,所至宜一一尝其酒馔。黎人喜官公平,乃相戒速完国课。如遗其一,即瞋恚阴挟弓矢伏林间,凶其水草之性矣。赴州县,裸而额髻直竖一雄鸡尾,横插骨簪,斯则其冠冕也。官必欢然笑语,受其所献,赏以银牌、红布。彼欣然持归,供之香火为遗爱。或鄙其裸裎,使着衣见,彼递相传语,见者遂希,而纳粮亦怠。

  黎多符王二姓,非此二姓为长,黎则不服。欲立长,则系一牛射之,矢贯牛腹而出,则得立。黎长不以文字要约,有所借贷,以绳作一结为左券。或不能偿,虽百十年子若孙皆可执绳结而问之,负者子孙莫敢诿。力能偿,偿之;否则为之服役。贸易山田亦如是。黎死无子,则合村共豢其妇。欲再适,则以情告黎长,囊其衣帛择可配者投于地,男子允则拾其囊,妇乃导归宿所,携挟牲牢往婚焉。父母死,敛所遗财帛会黎长与众瘗之。以为父母恩深,我无以报,不敢享其遗赀,而旁人亦不敢窃取,惧其鬼能祟人云。每扛负诸物,惟以一肩,登高陟险,不更移,曰祖宗相沿如是,不敢更也。其愚孝又有如此。黎善咒鬼能作祟。或与客商抵牾,即咒其已亡父母。逾时,其人身如火炽,头腹交痛。知其故勿暴其过,第曰:获罪土神,请为皈谢。觅酒脯与之祭于地,喃喃其词。祭毕,夫妇分而啖之,病人蹶然起矣。其或土商与贸易欺以赝物,则出伏路旁,执途人以归,极其棰楚,俾受者通信于家,讼其人,偿以原物,始释之。如其人不可得,讼其同侣。闻官遣熟黎持牒晓之,虽不识字,睹印文而亦释遣焉。

  其俗最重复仇,名“算头债”。然不为掩袭计。先期椎牛会众,取竹箭三刃其干,誓而祭之。遣人继此矢告仇,辞曰:“某日某时相报,幸利刃锻矛以待。”仇者谋于同里,亦椎牛誓众,如期约,两阵相当,此一矢来,彼一矢往,必毙其一而后已。或曲在此,曲者之妻于阵前横过呼曰:“吾夫之祖父负汝,勿毙吾夫,宁毙我可也。”其直者妻即呼其夫曰:“彼妻贤良如是,可解斗。”亦即释焉。如已报矣。若力微不能敌,则率同里避之。报者至,见无人相抗,即焚其茅荜,曰:“是惧我也,可以雪吾先人耻矣。”凯还不再出。

  畬人

  澄海山中有畬户,男女皆椎跣,持挟枪弩,岁纳皮张,不供赋。有畬官者,领其族。畬巢居也。其有长、有丁、有山官者,稍输山赋。赋以刀为准者曰徭。徭所止曰危曰峒亦曰畬。海丰之地,有曰罗畬,曰葫芦畬,曰大溪畬。兴宁有大信畬,归善有窑畬。其人耕无犁锄,率以刀治土,种五谷,曰刀耕;燔林木,使灰入土,土暖而蛇蛊死,以为肥,曰火耨。是为畬蛮之类。《志》所称伐山而臾,爇草而播,依山谷采猎,不冠不屦者是也。潮州有山畬。其种二:曰平鬃,曰崎鬃,亦皆徭族。有莫徭号白衣山子,散居溪谷。治生不属官,不属峒首,皆为善徭。其曰斗老与盘、篮、雷三大姓者,颇桀骜难驯。乐昌有伪徭,多居九峰司诸山。其始也苦于诛求,以其田产质客户,窜身徭中,规免旦夕,久之性情相习,遂为真徭。相率破犯条要,恣行攻劫,为地夫之害,即善徭亦且畏之。徭或作繇。《汉书》“江都王建遣人通越繇王”是也。越东多徭而无僮,僮惟粤西多有之。自荔浦至平南,僮与民杂居不可辩,大抵屋居者民,栏居者僮。栏架木为之,上以栖人,下以栖群畜,名“栏房”,亦曰“高栏”,曰“麻栏子”。狼人则不然,自荔浦至平南多僮人,自浔阳至贵县多狼人。粤东惟罗定、东安、西宁有狼人。盖从粤西调至征戍罗旁者,族凡数万,每人岁纳刀税三钱于所管州县,为之守城池,洒扫官衙,供给薪炭,性颇驯畏法。

  疯人

  粤中多疯人,仙城之市,多有生疯男女行乞道旁。秽气所触,或小遗于道路间,最能染人成疯。高雷间,盛夏风涛蒸毒,岚瘴所乘,其人民生疯尤多,至以为祖疮,弗之怪。当垆妇女,皆系一花绣囊,多贮果物,牵人下马献之,无论老少,估人率称之为同年,与之谐笑。有为五蓝号子者云:“垂垂腰下绣囊长,中有槟门花最香。一笑行人齐下骑,殷勤紫蟹与琼浆。”盖谓此也。是中疯疾者十而五六。其疯初发,未出颜面。以烛照之,皮内赭红如茜,是则卖疯者矣。凡男疯不能卖于女,女疯则可卖于男,一卖而疯虫即去,女复无疾。自阳春至海康,六七百里板桥茅店之间,数钱妖冶,皆可怖畏,俗所谓过癞者也。疯为大癞,虽繇湿热所生,亦传染之有自。故凡生疯,则其家以小舟处之。多备衣粮,使之浮游海上,或使别居于空旷之所,毋与人近。或为疯人所捉而去,以厚赂遗之乃免。广州城北旧有发疯园。岁久颓毁。有司者倘复买田筑室,尽收生疯男女而养之,使疯人首领为主,毋使一人阑出,则其患渐除矣。

  蛋家

  蛋家本鲸鲵之族,其性嗜杀。彼其大艟小艑,出没江海上。水道多岐,而罟朋之分合不测,又与水陆诸凶渠相为连结,故多蛋家贼云。

  诸番

  诸番之在广东者,曰婆利、曰古麻剌、曰狼牙修、曰占城、曰真腊、曰瓜哇、曰暹罗、曰满刺加、曰大泥、曰蒲甘、曰投和、曰加罗希、曰层檀、曰赤土。其直安南者,曰林邑、曰盘盘、曰三佛齐、曰急兰丹、曰顿逊、曰洲湄、曰浡泥、曰阇婆、曰扶南、曰彭亨、曰毗骞、曰天方、曰锡兰山、曰西洋古里、曰榜葛刺、曰苏门答剌、曰古里班卒,是皆南海中大小岛夷,见于《明祖训》、《会典》者也。其不可考者,有辇、罗兰、顿田、离其、门毒、右笪、罗越、佛逝、诃陵、个罗、哥谷罗、婆露、狮子、摩逸、佛朗机诸国,则未尝入贡,懋迁有无者也。

  安南,本汉交耻地。洪武初朝贡,其物有金银器皿、熏衣香、降真香、沉香、速香、木香、黑线香、白绢、犀角、象牙、纸扇。占城,本古越裳氏界。洪武二年,其主阿答阿首遣其臣虎都蛮来朝贡,其物有象、犀、象牙、犀角、孔雀、孔雀翎、龙脑、桔皮、抹身香、熏衣香、金银香、奇南香、土降香、檀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乌木、苏木、花梨木、芜蔓、番纱、红印花布、油红绵布、白绵布、乌绵布、圆壁花布、花红边缦、杂色缦、番花手巾帕兜罗绵被、洗白布泥。暹罗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参烈昭毗牙遣使柰思俚侪剌识悉替等来朝贡,进金叶表,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尾、翠毛、六足龟龟筒、宝石、珊瑚、金戒指、铜鼓、片脑、米脑、(米柬)脑、脑油脑、紫檀香、速香、安息香、黄熟香、降真香、罗斛香、乳香、树香、木香、乌香、丁香、丁皮、阿魏、蔷薇水、琬石、紫梗、藤竭、藤黄、硫黄、没药、乌爹泥、肉豆蔻、胡椒、华拨、苏木、乌木、大枫子、苾布、油红布、白缠头布、红撒哈布、红地绞节智布、红杜花、头布、红边白暗花布、细棋子花布、织人像花文打布、西洋布、织花红丝打布、剪绒丝杂色红花被面、织杂丝竹布、红花丝手巾、织人像杂色红文丝缦。真蜡本扶南属国。洪武六年,其王忽儿那遣使奈亦吉郎等来贡,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翎、苏木、胡椒、黄蜡、乌木、黄花木、土降香、宝石。瓜哇本古阇婆国。洪武三年,其王昔里八达剌遣使八的占必等来朝贡,其物有胡椒、荜茇、黄蜡、乌爹泥、金刚子、苏木、乌木、番红土、蔷薇露、奇南香、檀香、麻藤香、速香、降香、木香、乳香、黄熟香、安息香、乌香、荜拨茄、龙脑、血竭、肉豆蔻、白豆蔻、藤竭、阿魏、芦荟、没药、大枫子、丁皮、番木鳖子、闷虫药、碗石、宝石、珍珠、锡、西洋铁、铁枪、折铁刀、铜鼓、苾布、油红布、孔雀、火鸡、鹦鹉、瑇瑁、孔雀尾翠、鹤顶、犀角、象牙、龟筒。满剌力口在占城南。永乐三年,其王西剌八儿速剌遣使奉金叶表来朝贡,其物有番小厮、犀角、象牙、珠母壳、瑇瑁、鹤顶、鹦鹉、黑熊、黑猿、白麂、锁袱、金母、鹤顶、金厢戒指、撒哈剌白苾布、姜黄布、撒都细布、西洋布花缦、片脑、栀子、花蔷薇露、沉香、乳香、黄速香、金银香、降真香、紫檀香、丁香、丁皮、(王旁)、胡椒、血竭、乌爹泥、肉豆蔻、没石子、阿魏、窠铅、片脑、肉果、玛脑、珠、竹布、苏合油、乌木、苏木、大枫子、番锡、番盐。三佛齐本南蛮别种,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哈剌札八剌卜遣使玉的力马罕亦里麻思奉金字表来朝贡,其物有黑熊、白獭、火鸡、孔雀、五色鹦鹉、诸香、兜罗锦被、苾布、龟筒、胡椒、肉豆蔻、番油子、米脑。浡泥本阇婆属国。洪武四年,其王马谟沙遣使亦思麻逸朝贡,其物有珍珠、宝石、金戒指、金绦环、金银八宝器、龙脑、牛脑、梅花脑、降香、沉香、速香、檀香、丁香、肉豆蔻、黄蜡、瑇瑁、龟筒、蠃壳、鹤、熊皮、犀角、孔雀、倒挂鸟、五色鹦(母鸟)、黑小厮。锡兰山。正统十年,其王遣使耶把剌谟的黑哑等来朝贡,其物有宝石、珊瑚、水晶、金戒指、撒哈剌象、乳香、木香、树香、土檀香、没药、西洋细布、藤竭、芦荟、硫黄、乌木、胡椒、碗石。苏门答剌。永乐三年,其王锁丹罕难阿必镇遣使阿里来朝贡。其物有马、犀牛、龙涎、撒哈剌梭眼、木香、丁香、降真香、沉速香、胡椒、苏木、锡、水晶、玛瑙、宝石、石青、回回青、硫黄、番刀、弓。大坭称隶暹罗,助贡国。其来贸易,有胡椒、乳香、血竭、没药、片脑、荜拨、乌爹泥、土檀、黄檀香、降香、沉香、沉粟香、丁香皮、乌木、苏木、藤黄、木食子、龟筒、象牙、番牛角、瑇瑁、珠壳、宝石、打麻、西洋布、竹布、茭张席、灰筒。念兰丹,正德四年来贸易,有胡椒、乌木、丁皮。已上凡二十国,皆尝来往广东者。

  旧例,贡舶三艘至粤,使者捧金叶表入京朝贡,其舶市物还国。次年,三舶复至,迎敕,又市物还国。三年三贡,或五年一贡,一贡则其舶来往三度,皆以澳门为津市。黄文裕云,往者番舶通时,公私饶给,其贸易旧例,有司择其良者,如价给之,次则资民买卖。故小民持一二钱之货,即得握椒,展转交易,可以自肥。广东旧称富庶,良以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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