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

  边防六

  西戎二

  吐谷浑

  吐谷浑,本辽东鲜卑也。西晋时,酋帅徒何涉归有二子,长曰吐谷浑,少曰若洛廆。(胡罪反。)涉归死,若洛廆代统部落,别为慕容氏。浑庶长,廆正嫡。父在时,分七百户与浑,浑与廆二部俱牧马,马斗相伤,廆怒,遣使谓浑曰:“先公处分,与兄异部,牧马何不相远,而令马斗。”浑曰:“马是畜生,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致斗。斗在於马,而怒於人耶?乖别甚易,今当去汝於万里之外矣。”於是拥马西行,乃西附阴山。(今朔方之北。)属永嘉之乱,始度陇西,至於枹罕,而后子孙据有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极於白兰,在益州西北。(甘松山在今交川郡境。今临洮、和政郡之南及合川郡之地。)其地四时常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则风飘沙砾。有麦,无穀。其青海,周回千馀里。海中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冬收之,马有孕,所生得驹,号曰龙种。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故时称青海骢焉。

  至其孙叶延,以礼云“公孙之子得以王父字为氏”。吾祖始自昌黎,光宅於此,今以吐谷浑为氏,尊祖之义也。自吐谷浑至叶延曾孙视罴,皆有才略,知古今,司马、博士皆用儒生。至其子阿豺,自称骠骑将军、沙州刺史。阿豺兼并羌氐,号为强国,遣使诣宋朝贡。阿豺死,弟慕跂立,(跂音瑰。)遣军击乞伏茙蔓,败之,(茙音戎。)东奔陇右,慕跂据有其地。其时赫连定於长安为后魏主所攻败,拥秦雍户口十馀万,西次罕幵,慕跂拒击,大破之,生擒定,送於魏。后弟慕延立。魏太武帝遣军击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兰,攻破于阗国,南依罽宾,七年乃还旧土。慕延死,阿豺兄树落干子拾寅立,始邑於伏罗川。至玄孙夸吕立,自号为可汗,理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有地方数千里。其西北诸杂种谓之阿赀虏。(赀,即移反。)

  其南界龙涸城,去成都千馀里。大戍有四,一在清水川,一在赤水,一在浇河,一在吐屈真川,皆子弟所理。其主理慕贺川。西有黄沙,南北百二十里,东西七十里,不生草木。虽有城郭,不居,而随逐水草。官有王公、仆射、尚书及郎中之号。其主椎(直追反)髻,以皂为帽。其妻衣织成裙,披锦袍,辫髻於后,首戴金花。丈夫衣服略同於华夏,多以幂罗为冠,亦以缯为帽。妇人皆贯珠束发,以多为贵。兵器有弓刀甲槊。国无常赋,须则税富室、商人,以充用焉。父兄亡,妻后母及嫂等,与北狄俗同。死者亦皆埋殡,其服制,葬讫则除之。性贪婪,忍於杀害。

  后周明帝武成初,夸吕寇凉州,诏贺兰祥率兵讨破之,又攻拔其洮阳、洪和二城,置洮州(今临洮郡地。)而还。武帝天和初,其龙涸王莫昌率众降,以其地为扶州。(今同昌郡地。)二年,复遣皇太子征之,军度青海至伏俟城,夸吕遁走,虏其馀众而还。隋开皇中,夸吕侵弘州,(在今安化郡马岭县界。)遣上柱国元谐击之。贼悉发国中兵,自曼头至於树敦,甲骑不绝。谐频击破之。夸吕率其亲兵远遁,其名王十三人各率部落而降。夸吕在位且百年,死以后还以慕容为姓。其子伏允立。炀帝初,伏允遣子顺来朝。帝令铁勒袭,大败之。伏允东走,保西平。(今西平郡。)帝复令观王雄以掩之,大破其众。伏允遁逃,部落来降十万馀口。伏允惧,南遁於山谷閒。其故地皆空,自西平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有,置郡县镇戍,发天下轻罪徙居之。(其地在今西平郡之西,张掖、酒泉郡之北。隋氏置西海、且末、河源等郡。)於是留顺不之遣。伏允无以自资,率其徒数千骑客於党项。大业末,天下大乱,伏允及顺复其故地。

  大唐贞观中,李靖、侯君集破灭之。伏允远遁,为左右所杀。其子大宁王顺归降,於是重建其国,封顺为西平部王,仍加趉(巨屈反)胡吕乌甘豆可汗之号,旋又为其下所杀。十年,立顺子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主其国,自尔衰弱,而吐蕃强盛。高宗时,为其破灭,诺曷钵以馀众复来降,(中閒叛去。)於灵州之境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刺史,其故地并没於吐蕃。后又封渠帅慕容宣超为青海王。

  武太后朝,郭元振上安置降吐谷浑状曰:“臣昨见唐休璟、张锡等,众议商量,其吐谷浑部落,或拟移就秦(今天水郡)陇,(今汧阳郡)或欲移近丰(今九原郡)灵,(今灵武郡。)贵令渐去边隅,使居内地,用为防闲之要,冀免背叛之虞。臣以为并是偏见之一端,未为久长之深册。若近秦陇,则与监牧杂居;如在丰灵,复与默啜甫迩。必以虑其翻覆,须有迁移,纵至中土,安可易变其本性。至如躭尔乙句贵,往年王孝杰奏请自河源军徙居灵州,用为惬便。及其逃叛之日,穿监牧,掠马群,所在伤夷,大损州县,是则迁居中土无益之明验矣。往者素和贵虽背圣化,只从当所居地叛走,其於中国,无所损伤,但是失少许吐浑耳,岂与句贵之为害同日而语哉!今吐谷浑之降者,非驱略而来,皆是渴慕圣化,冲锋突刃,弃吐蕃而至者也。臣谓宜当循其情以为制,勿惊扰之,使其情地稍安,则其系恋心亦日厚。当凉州降者,(今武威郡。)则宜於凉州左侧安置之;当甘州、(今张掖郡。)肃卅降者,(今酒泉郡。)则宜於甘、肃左侧安置之;当瓜州、(今晋昌郡。)沙州降者,(今敦煌郡。)则宜於瓜、沙左侧安置之。但吐浑所降之处,皆是其旧居之地,斯辈既投此地,实有恋本之情。若因其所投之地而便居之,其情易安。因数州而磔裂之,则其势自分。顺其情,分其势,而不扰於人,可谓善夺戎狄之权矣。何要纂聚一处如一国,使情通意合如一家,脱有异志,则一时尽去,伤害州县,为患滋深。何如分置诸州,使每州皆得吐浑使役,欲有他怀,必不能远相连结总去。臣愚辄以为胜册。如允臣此见,其所置之处,仍请简取当处强明官人,於当处镇遏之,则小小为非,亦可杜绝。兼每使达蕃情、识利害者,共宣超兄弟一人,岁往巡按,以抚护之,无使侵削其生业,日就乐恋,自亦深矣。如此,臣实为羁縻戎狄之良册。设使后有去就,不过边州失少许吐浑,终无伤於中国。今此辈心悠扬而无主,未知所安,不必在早定安置之计,无令惊扰,速生边患。”

  乙弗敌

  乙弗敌,后魏闻焉,在吐谷浑北。国有屈海,其海周回千馀里。众有万落,风俗与吐谷浑同。然不识五穀,唯食鱼与苏子。苏子状若中国枸杞子,或赤或黑。西有契翰一部,风俗亦同,土特多狼。

  宕昌

  宕昌羌,后魏时兴焉,亦三苗之胤,与先零、烧当、罕开诸部姓别,自立酋帅,皆有地分,不相统摄,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栋宇。其屋,织氂牛尾及羖羊毛覆之。无法令,又无徭赋。唯征伐之时,乃相屯聚;不然,则各事生业,不相来往。皆衣裘褐,牧养氂牛、羊、豕,以供其食。俗有蒸报。无文字,但取木荣落以记岁时。三年一相聚,杀牛羊以祭天。俗重虎皮,以之送死。有梁勤者,代为酋帅,得羌豪心,乃自称王。其界自仇池以西,东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仇池山在今同谷郡上禄县。席水在今天水郡上邽县。)地多山阜,部众二万馀落。至其孙弥忩,始遣使於后魏,太武帝拜为宕昌王。七叶孙弥秦,皆受南北两朝封爵。(宋、齐、梁及魏,并各羁縻之。)后见两魏分隔,永熙末种人企定乃引吐谷浑寇金城,(今郡地。)后企定弟弥定寇石门戍。周武帝天和初,诏大将军田弘讨平之,以其地为宕州。(今怀道郡。)

  邓至

  邓至,羌之别种也。后魏时兴焉。有像舒理者,代为白水酋帅,因地名为号,称邓至王。其地自千亭以东,平武以西,汶岭以北,宕昌以南。(今怀道郡之南,通北郡之北,交川、临翼、同昌郡之地也。)风土习俗,与宕昌同。自舒理至十代孙舒彭,附於后魏孝文帝,封甘松县子、邓至王。后数代,西魏恭帝初,其主檐术因乱来奔,周文帝遣兵送还,自后无闻。

  党项 

  党项羌,在古析支之地,汉西羌之别种。魏晋以降,西羌微弱。周灭宕昌、邓至之后,党项始强。南杂舂桑、迷桑等羌,北连吐谷浑。其种每姓别自为部落,一姓之中复分为小部落,大者万馀骑,小者数千骑,不相统一。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禽氏、拓拔氏,而拓拔最为强族。俗皆土著,有栋宇,织氂牛及羊毛覆之。俗尚武,无法令赋役。其人多寿,年至百五六十岁。不事生产,好为窃盗,常相陵劫。尤重复雠,雠人未得,必蓬头垢面,跣足蔬食,要斩雠人而后复常。男女并衣裘褐,仍被大毡。不知耕稼,土无五穀。气候多风寒。以氂牛、马、驴、羊、豕为食。五月草始生,八月霜雪降。求大麦於他界,酝以为酒。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子弟之妇,淫秽蒸报,诸夷中最为甚,然不婚同姓。老死者以为尽天年,亲戚不哭,少死者则仰天云枉而悲哭,焚之,名为火葬。无文字,但候草木以记岁时。

  大唐贞观三年,南会州都督府郑元鹴遣使招谕,其酋长细封步赖举部内附,亦自入朝,列其地为轨州,拜步赖为刺史,其后诸部相次内附,列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各拜首领为刺史。

  白兰

  白兰,羌之别种,周时兴焉。东北接吐谷浑,西至叱利摸徒,南界那鄂。风俗物产与宕昌同。周武帝保定元年,朝献使至。  

  吐蕃

  吐蕃在吐谷浑西南,不知有国之所由。或云:秃发利鹿孤有子樊尼,其主鳣檀为乞伏炽盘所灭,樊尼率馀种依沮渠蒙逊,其后子孙西魏时为临松郡丞(今张掖郡张掖县界。)与主簿,皆得众心,因魏末中华扰乱,招抚群羌,日以强大,遂改姓为窣(苏骨反)〈孛夂〉野,至今故其人号其主曰赞府,贵臣曰主簿。又或云:始祖赞普自言天神所生,号鹘堤悉补野,因以为姓。(窣〈孛夂〉野与悉补野言讹,其实一也。或云本姓弃苏农也。)

  其国出鄯城五百里,过乌海,入吐谷浑部落弥多弥、苏毗及白兰等国,至吐蕃界。其国风雨雷雹,每隔日有之。盛夏节气如中国暮春之月。山有积雪,地有冷瘴,令人气急,不甚为害。

  其俗重汉缯而贵瑟瑟,男女用为首饰。其君长或在跋布川,或居逻娑川,有小城而不居。坐大毡帐,张大拂庐,其下可容数百人。兵卫极严,而衙府甚狭。俗养牛羊,取乳酪供食,兼取毛为褐而衣焉。不食驴马肉,以麦为麨。人死,杀牛马以殉,取牛马头积累於墓上。其墓正方,累石为之,状若平头屋。其臣与君自为友,号曰共命人,其数不过五人。君死之日,共命人皆日夜纵酒,葬日,於脚下针,血尽乃死,便以殉葬。又有亲信人,用刀当脑缝锯,亦有将四尺木,大如指,刺两肋下,死者十有四五,亦殉葬焉。设官,父死子代,绝嗣即近亲袭焉。非其种类,辄不相伏。其官章饰有五等:一谓瑟瑟,二谓金,三谓金饰银上,四谓银,五谓熟铜。各以方圆三寸,褐上装之,安膊前,以辨贵贱。法令严肃。兵器有弓、刀、楯、槊、甲、胄。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人马俱披锁子甲,其制甚精,周体皆遍,唯开两眼,非劲弓利刃之所能伤也。其战必下马列行而阵,死则递收之,终不肯退。枪细,而长於中国者。弓矢弱而甲坚。人皆用剑,不战亦负剑而行。其驿以铁箭为契,其箭长七寸,若急驿,膊前加著一银鹘。有草名速古芒,叶长二寸,状若斜蒿。有鼠,尾长於常鼠。其国禁杀鼠,杀鼠者加其罪。有可跋海,去赤岭百里,方圆七十里,东南流入蛮,与蛮西洱河合流而东,号为漾鼻水。又东南出,会川为泸水焉。自赤岭至逻娑川,绝无大树木,唯有杨柳,人以为资。置大论,以统理国事。无文字,刻木结绳为约。徵兵用金箭。寇至举燧。与其臣下一年一小盟,(用羊、狗、弥猴。)三年一大盟。(用人、马、牛、驴。)以麦熟为岁首。其国都号为逻娑城。用法严整,议事则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此其所以能强且久也。重壮贱老,母拜於子。重兵死,恶病终,以累代战没者为甲门。临阵奔北者,悬狐尾於其首,表其似狐之怯。

  其赞普弄赞,雄霸西域。隋开皇中,其主论赞索弄赞都牂牁西疋播城已五十年矣。国界西南与婆罗门接。自大唐初,已有胜兵数十万,号为强国。男女皆辫发毡裘,以赪涂面。无器物,以手捧酒而饮之。屈木令圆,以皮作底,就中而食。俗多金及小马。党项、白兰诸部及吐谷浑、西域诸国咸畏惧之。

  至其主弃苏农赞,贞观十五年正月,以宗室女封文成公主,降於吐蕃赞普,命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送之。赞普亲迎於河源,见王人,执子婿礼甚谨。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媿沮之色,谓所亲曰:“我祖父未有通婚大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当筑一城,以夸后代。”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高宗初,封賨王。

  苏农死,其子早卒,以孙代立,号乞梨拔布,幼小,大相禄东赞摄知国事,总章中,以兵临吐谷浑。吐谷浑告急。咸亨中,高宗令将军薛仁贵、郭待封等率众十馀万伐之,至大非川,为大论钦陵所败,因遂灭吐谷浑。钦陵姓薛氏。其父禄东赞颇晓兵术,吐蕃赞府以国事委之,讲兵训师,雅有节制。吐蕃之并兼诸羌,雄霸西土,东赞有力焉。有子五人。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其国。上元中,寇鄯、廓等州。仪凤三年,遣工部尚书刘审礼为洮河军总管,率兵十八万以讨之,战於青海,军败,没於阵。调露二年,中书令李敬玄战於大非川,又败绩。续遣黑齿常之袭击,破之。武太后如意初,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

  至万岁通天初,又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钦陵兄弟皆有才略,钦陵多居中,诸弟分领方面,诸蕃惮之。二年,吐蕃大论钦陵遣使请和。武太后遣前梓州通泉县尉郭元振往,至野狐河,与陵遇,陵曰:“大国久不许陵和,陵久不遣蕃使,以久无报命,故去秋有甘凉之抄,斯实陵罪,今欲和好,能无惧乎!”振乃谓曰:“论先考东赞,以宏才大略,服事先朝,结好通亲,荷荣承宠,本期传之永代,垂於无穷。论不慕守旧恩,中致猜阻,无故自绝,日寻干戈,屡犯我河湟,频扰我边鄙。且父通之,子绝之,岂为孝乎!父事之,子叛之,岂为忠乎!然论之英声,籍甚遐外,各自为主,奚为惧乎。”陵曰:“如所来言,陵无忧矣。今天恩既许和好,其两国戍守,咸请罢置,以便万姓。各守本境,靡有交争,岂不休哉!然以西十姓突厥,四镇诸国,或时附蕃,或时归汉,斯皆类多翻覆。乞圣恩含弘,拔去镇守,分离属国,各建侯王,使其国居,人自为守,既不款汉,又不属蕃,岂不人免忧虞,荒陬幸甚。”振曰:“十姓、四镇,本将镇静戎落,以抚宁西土,通诸大邦,非有他求。论今奚疑而有忧虞乎?”论曰:“使人此词,诚为实论。然缘边守将,多好功名,见利而动,罕守诚信,此蕃国之所为深忧也。”振曰:“十姓诸部,与论种类不同,山川亦异。爰览古昔,各自区分,复为我编人,积有年岁。今论欲一言而分离数部,得非昧弱苟利乎?”陵曰:“使人岂不疑陵贪冒无厌,谬陈利害,窥窃诸部,以为汉边患耶?陵虽识不逮远,请为使人明之。陵若爱汉土地,贪汉财币,则青海、湟川,实迩汉边,其去中州,盖三四千里,必有窥羡,何不争利於此中。而突厥诸部,悬在万里之外,碛漠广莽,殊异中国。安有争地於万里外,而能为汉边患哉!舍近务远,计岂然也?但中州人士,深谋多计,天下诸国,皆为汉并,虽大海之外,穹塞之表,靡不磨灭矣。今吐蕃块然独在者,非汉不贪其土地,不爱其臣仆,实陵兄弟小心谨密,得保守之耳。而十姓中,五咄六诸部落僻近安西,是与吐蕃颇为辽远。俟斤诸部密近蕃境,其所限者,唯界一碛,骑士腾突,旬月即可以蹂践蕃庭,为吐蕃之巨蠹者,唯斯一隅。且乌海黄河,关源阻深,风土疫疠,纵有谋夫猛将,亦不能为蕃患矣,故陵无敢谬求。西边沙路,坦达夷漫,故纵羸兵庸将,亦易以为蕃患,故陵有此请。实非欲侵渔诸部,以生心於汉边。陵若实有谋汉之怀,有伺隙之意,则甘凉右地,暨於积石,此道绵细,几二千里,其广者不过二三百里,狭者才百里,陵若遣兵,或出张掖,或出玉门,使大国春不遑种,秋无所获,五六岁中,或可断汉右界矣,又何为弃所易而窥所难乎?此足明陵心矣。往者高宗以刘审礼有青海之役,乃使黄仁素、贾守义来和。陵之上下将士,咸无猜忌,故边守不戒严。和事曾未毕,则为好功名人崔知辨从五俟斤路,乘我閒隙,疮痍我众,驱掠牛羊,盖以万计,自此陵之国人大危栗和事矣。今之此求,但惧好功名者之吞噬,冀此为翰屏以虞之,实非有他怀焉。”振曰:“兹事漫汗体大,非末吏所能明。论当发使奉章以闻,取裁於圣主。”陵乃命郎宗乞思若为使。振曰:“今遣使之后,国不可更犯汉边。且蕃使前后入朝不时遣者,良以使去之后,兵仍犯汉,故朝廷踌蹰,曰是绐(徒改反)我也。以为侦谍,不以为使人,遂迁延无报。今若踵前陵塞,是故陷所去人使,孰谓请和也。”陵俯首踧踖久之,曰:“陵与国人咸憾崔知辨之前事,故尝有此举,以虞好功者之来侵。比实以选练骑士三万,分路出师。使人既有此言,今既於和事非便,安可相违。”即罢兵散卒,遂指天为信,斯具之表矣。

  振与思若至,时朝廷以四镇十姓事,欲罢则有所顾,欲拒则有所难,沉吟久之,莫之能决。振为役夏奉戎,竭内事外,非计之得,乃献疏曰:”臣闻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奄有天下,园囿八荒,而万机百揆之中,最难消息者,唯吐蕃与默啜耳。今吐蕃请和,默啜受命,是将大利於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则害亦随之;如防害有方,则利亦随之。今钦陵所论,唯分裂十姓地界,抽去四镇兵防,此是钦陵切论者。若以为可允,则当分明断决之,若以为不可允,则当设册以羁縻之,终不可直拒绝以阻其意,使兴边患也。臣窃料此事关陇动静之机,岂可轻举措哉。使彼既和未绝,则其恶亦不得顿生。请借人事为比,设如人家遭盗,一则攻其内室,一则寇其外落,主人必不先於外寇而忧在内室矣。何则?以内患近而外患远也。今国之外患者,十姓四镇是;内患者,甘、凉、瓜、肃是。复关陇之人,久事屯田戍,向三十年,臣料其力用久竭弊矣。脱一朝甘、凉有不虞,此中岂堪广调发耶?臣实病之,不知朝廷以为何如。夫善为国者,当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今议事者舍近患而靡恤,务远患而是贪,臣愚驽,罔识厥策。必以四镇殷重,事不可依,何不言事以答之。如钦陵云'四镇诸部与蕃界接,惧汉侵窃,故有是请',此则吐蕃所要者。然青海、吐蕃密近兰、(金城郡。)鄯,(今西平郡。)北为汉患,实在兹辈,斯亦国家之所要者。今宜报陵云,国家非吝四镇,本置此以扼蕃国之尾,分蕃国之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若顿委之於蕃,恐蕃力强,易为东扰;必实无东侵意,则宜还汉吐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即俟斤部落当以与蕃。如此足塞陵口而和事未全绝也。如后小有乖,则曲在彼。兼西边诸国,款附岁久,论其情义,岂可与吐蕃同日而言。今未知其利害,未审其情实,迳有分裂,亦恐伤诸国之意,非制驭之长筭也。待筹损益,知其利便,续以有报,如此则亦和未为绝,更使彼蕃悬情上国,是亦诱抚之方。伏愿省择,使无遗筭,以惠百姓也。”

  其后赞府年长,忌钦陵,乃与首领论岩等密图之。言将猎,召兵执钦陵亲党二千馀人,杀之,自帅众讨钦陵。钦陵自杀,其亲信左右同日自杀者百馀人。其弟赞婆,先在东境,率千馀人来降,授右卫大将军。

  乞梨拔布神龙初死,其子立。乞梨弩悉笼时年七岁,祖母禄没氏摄位。至中宗神龙三年四月,以所养嗣雍王守礼女封金城公主,出降吐蕃赞普。景龙四年正月,幸始平县,送金城公主,以左骁卫大将军杨矩为使。二月,改始平县为金城县,又改其地为凤台乡、怆别里。天宝十四年死,其子立,号乞梨悉笼纳赞。

  大羊同 

  大羊同,东接吐蕃,西接小羊同,北直于阗,东西千馀里,胜兵八九万人。其人辫发毡裘,畜牧为业。地多风雪,冰厚丈馀。所出物产,颇同蕃俗。无文字,但刻木结绳而已。刑法严峻。其酋豪死,抉(於穴反)去其脑,实以珠玉,剖其五脏,易以黄金,假造金鼻银齿,以人为殉,卜以吉辰,藏诸岩穴,他人莫知其所,多杀牸牛羊马,以充祭祀,葬毕服除。其王姓姜葛,有四大臣分掌国事。自古未通,大唐贞观十五年,遣使来朝。

  悉立

  悉立在吐蕃西南,户五万,有城邑村落,依溪涧。丈夫以缯采缠头,亡毡褐;妇人辫发,著短裙。以蒸报为俗。畜多水牛、羖羊、鸡、豕。穀宜秔稻、麦、豆,饶甘蔗诸果。死葬於中野,不为封树。丧制以黑为衣,一年就吉。刑有刖劓。羁事吐蕃,自古未通中国。大唐贞观二十年,遣使贡方物。

  章求拔

  章求拔,或云章揭拔,本西羌种也。在悉立西南,居四山之内,近代移出山,西接东天竺,遂改衣服,变西羌之俗。其地延袤八九百里,胜兵二千馀人,居无城郭,好为寇掠,商旅患之。闻悉立入朝,亦遣使朝贡。  

  泥婆罗

  泥婆罗国,在吐蕃西。其俗,翦发与眉齐,穿耳,揎以竹筩,缓至肩者以为姣丽。食用手。其器皆铜。多商贾,少田作。以铜为钱,面文为人,背文为马。其牛鼻不穿孔。衣服以一幅布蔽身,日数盥漱。以板为屋,壁皆雕画。俗重博戏。颇解推测盈虚,兼通历术。事五天神,镌石为像,每日清水浴神,烹羊而祭。其王那陵提婆,身著真珠诸宝,耳垂金钩玉铛,佩宝装伏突,坐狮子座,常散花燃香,大臣及左右并坐於地。有阿耆婆沵池,周回二十馀步,以物投之,即生烟焰,悬釜而炊,须臾而熟。唐永徽二年,遣使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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