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怒狠狠茅道下山 喜孜孜文星降世

  诗曰:

  避迹名山已有秋,栖云泊雾下兰舟。
  金公木母冤难解,诞育文星拜冕旒。

  且说许汉文被白氏小青两妖一敲一击,依旧相认,同归钱塘,搭船来到李家。正值公甫立在门首,汉文走到面前,公甫满心欢喜,连忙进内,叫声:“贤妻,你兄弟回来了。”许氏娇容听见,满心欢喜,三脚两步步出厅来。看见汉文同二个标致妇人立在厅前,汉文上前拜见姊姊。许氏道:“恭喜兄弟今日回家。这二个妇人是谁?”汉文道:“一个是弟妇白氏珍娘,一个是使女小青。”许氏道:“原来是妗娘。”白氏小青亦上前见礼。大家坐下,叙了一番离别之情。

  许氏道:“兄弟,自你问罪出门去后,我晓夜难安,幸喜去冬接你消息,寄下银两,方知兄弟在苏如意。后来又闻缘事再配镇江,使我喜变为愁,今日且喜夫妻双双回来,莫大之幸。”

  汉文正要回答,白氏恐他言语不对,忙向前应道:“姑娘,只因前年苏州当值,祖师圣辰,例应供列宝玩,是奴将先父遗下的宝器取与官人排设。继因官人生辰,复排厅中,不知何处强徒见宝动心,冒认引官,屈打成招,问罪镇江。奴只得收拾银两,托寄尊府,追随镇江服事。官人因元旦游玩金山,被妖僧法海所愚,要削发出家。奴家闻知,同丫环前去金山寻回官人,谁知镇江水涨,满城浸没,幸蒙天庇,奴在金山免获于难。今同官人回来,暂借姑娘尊府权且栖身,再作别置,望姑娘俯允。”许氏道:“兄弟,妗娘如此贤德,世间难寻,劝你休作无情之人。只是愚姐屋房狭小,姑且暂住若何?”公甫道:“不妨。此隔壁有二间房屋,甚然宽大,现在要卖,待我向他商议定价,以便成交。”汉文听罢大喜。

  许氏即去治酒接风,分作两席,公甫同汉文在厅上,许氏同白氏、小青在房中,席中言谈,方知王员外已经身故,汉文想着前情,不胜感叹。及至席罢,公甫收拾外房暂与汉文等居住一宿。

  天明,公甫取出原寄的银两,递与汉文。汉文道:“姊夫何须取出,可将此银为弟买置房屋家器,若有余剩,可作生计。”公甫道:“既是如此,我且收下,至一应事情,我去料理就是。”汉文道:“全仗姊夫扶持。”公甫笑道:“你我至亲,说哪里话。”遂将银子收入,即去寻问厝主,议论房屋,一说便成,遂即立券,兑交银两明白。公甫又去买置什物家器,办得件件周全,拣个黄道吉日,汉文搬移过去。公甫将用剩过的银两取付汉文,汉文十分称谢,与白氏商量,依旧开张药铺。两家门户相通,时常来往。

  白氏因水淹镇江,误害生灵,每到夜间,在花园排设香案,焚香祷祝,冀消罪愆。正是:

  私心满望风浪静,谁料波涛又重来。

  按下白氏慢表,再说陆一真人当日被白氏所辱,忿恨归山,修真学道。在山收一蜈蚣精为徒,一日,在洞中修炼,想道:蜈蚣法术已经精通,不免带他下山,前去报仇便了。遂唤声:“徒弟何在?”蜈蚣听见师父呼唤,上前应道:“师父,弟子在此,有何吩咐?”真人道:“贤徒,吾唤你出来非为别事,因我前年在苏州吕祖庙被青城山的白蛇精吊辱,此仇至今未报。如今白蛇现在杭州,我今要带你下山前去杭州,剪灭此妖,以雪前年之恨,你意若何?”蜈蚣踊跃道:“弟子愿同师父下山除妖报仇。”真人见说大喜,即刻同蜈蚣出洞,师徒二人驾云望杭州而来。

  不消片刻光景,已到杭州,二人按下云头,就在城隍庙内安身。真人道:“贤徒,你去收除蛇怪,须当小心,相机而前,不可被他逃脱。”蜈蚣领命,驾云来到白氏花园内存身等候不题。且说白氏看到更阑夜静,又到花园焚香祝祷,正要低头下拜,这蜈蚣看得亲切,飞身出来。白氏忽闻一阵腥风,抬头一看,惊得魂魄悠荡,跌倒在地。蜈蚣伸开嘴正要啄去,不防半空中来了白莺童子,因知白氏有难,奉菩萨佛旨,飞身而来。看见蜈蚣要下毒口,忙飞落云端,望蜈蚣头上只一啄,已啄去了半截身子,其余半截横倒在地,童子救了白氏,自回南海复旨去了。此时,小青在外,听见园中叫声,慌忙进来,见白氏倒在地上,着了一惊,连忙扶救醒白氏。问道:“娘娘因何如此?”白氏定了心神,方才应道:“小青,我适间入来,正要焚香下拜,不知何处来了一条大蜈蚣,钢牙利嘴,望我啄来,我惊倒在地,你怎生知道人来救我。”小青道:“我听见娘娘惊叫声音,因此入来,蜈蚣想已去了。”遂扶了白氏归房。

  再表陆一真人在庙,不见蜈蚣回来,等得心焦,遂即驾云前来探视。忽见蜈蚣啄死在地,十分惊骇。这小青扶了白氏入房,翻身复入花园收拾香案,看见花下草边一条半截蜈蚣,正在惊疑,猛抬头,看见陆一真人立在云端。小青心下明白,纵上云头,骂道:“好泼道!前年我娘娘仁慈,不忍加害,饶你狗命。不思报恩,今日反同此孽蚣要来害我娘娘,天幸孽蚣自毙,不然几乎遭你毒手。”真人骂道:“孽畜!害我徒弟,仇上加仇。”小青大怒,飞剑劈面砍来。真人将手中麈尾劈面交还,二人斗上数合,小青解下青绫帕,祭在空中,化作一条捆仙绳,捆住了真人。遂命黄巾力士将真人丢在东洋大海去了。小青收了青帕,按落云头,走入房来。叫声:“娘娘,原来是当年吕祖庙的陆一野道,同此孽蚣前来报仇,被小婢用青绫帕丢在东海去了。但不知何人来除这孽蚣,救了娘娘。”白氏掐指一算,叫声:“小青,原来是南海佛祖差白莺童子前来相救。”遂同小青出房,望空拜谢佛祖救命之恩。

  白氏因受着这番惊恐,抱病在床,汉文着忙,早夜调治。许氏闻知,亦过来探视。进房坐定,许氏道:“妗娘玉体违和,妾身特来探候。”白氏道:“贱躯偶恙,动劳姑娘玉趾,何以克当。”小青捧茶入房,茶罢。许氏道:“妗娘孕体,今已弥月,须当加意调摄。但愿诞生男儿,接续许家宗枝。”白氏逍:“多谢姑娘金言。奴家闻知姑娘尊孕与奴同时,奴有一言奉禀,未知姑娘肯垂听否?”许氏笑道:“你我至亲,有何见教,妾无不依。”白氏笑道:“奴同姑娘孕期均满此月,若两家生男,结为兄弟,生女结为姊妹,倘若一男一女,结为婚姻,未知姑娘意下若何?”许氏喜道:“此乃美事,妾身乐从,一言为定,永无更改。”白氏正要回言,却好汉文走入房来,白氏遂将这段情由对汉文说明。汉文大喜道:“既承姊姊美情,弟有微物作订。”说罢,将手中玉圈脱落,付与许氏。许氏也拔头上金簪一枝,递与汉文,两边均各收下。

  汉文留住姊姊,治酒相待。席罢,许氏辞别过去,将两家订亲的事共公甫说道始末,公甫听罢,亦欢喜无限。

  正是:

  今朝共结丝罗庆,他日同承诰命荣。

  话表白氏因病体未痊,又同许氏谈说多时,动了胎气,捱到夜间,腹痛起来。汉文同小青二人在房服伺,到三更子时,红光满室,文星降世。小青抱起,看是男儿,同汉文十分欢喜,扶了白氏上床,一夜忙到天明。公甫闻知,过来作贺。

  到得三朝,家中开设喜筵,汉文请了姊夫并姊姊过来同饮喜酒。孩子取名梦蛟,字应元。座中欢饮,杯盘狼籍。公甫笑对汉文道:“阿妗既举玉麟,未知令姐若何?”汉文笑道:“姊夫,天从人愿,决然生女无疑。”合座大笑。

  日暮席散,当夜,许氏过去,夜深腹痛,到得天明分娩,果然生女。公甫、许氏却也欢喜,以为应愿。汉文、白氏闻知,更加欢悦。汉文遂即办花红绫正,三朝送过姊夫家中,公甫收下,遂请汉文过去,同饮喜酒。女儿取名碧莲。席中,汉文对公甫道:“姊夫,弟说姊姊决然生女,今果谐愿。”公甫大笑,席罢散归。自此,两家连婚,更加亲热。谁知这白氏有分教:才离山虎,旋遭水龙。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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