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选将才独任吴明彻 含妒意特进冯小怜

  却说周主邕亲政以后,进太傅尉迟回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大司空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赵公招宇文泰第七子。为大司空,柱国辛威为大司寇,绥德公陆通为大司马。此外如宇文神举、宇文孝伯及王轨等,亦皆进秩有差。又因庾季才一再谏护,特赐粟帛,升授大中大夫。当时老成宿将,如燕公于谨,郑公达奚武,隋公杨忠等,并皆去世。忠子名坚,曾为小宫伯,宇文护见坚非常相,屡欲引为腹心。忠密嘱道:“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宁勿往!”坚谨遵父训,故护伏法受诛,坚得不坐。忠于天和三年逝世,坚袭爵为隋公,后来便是篡周的隋文帝。特笔提出。

  卫公直以勋旧沦亡,自己为诛护首功,益怀奢望,偏是三公名位,已被别人攫去,大冢宰又授齐公宪,大司马更授陆通,政权兵权,一些儿没有到手,心常怏怏。齐公宪曾任大司马,至是进官大冢宰,名为超擢,实夺兵权。开府裴文举为宪侍读,周主邕尝召入与语道:“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护乃起执大权,积久成常,便以为法应如是,试思从古到今,有三十岁的天子,尚须懿亲摄政么?《诗经》有言: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就指天子。卿虽陪侍齐公,不得徒徇小忠,只知为齐公效死。且太祖以后,尚有十儿,难道可都登帝位么?卿须规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再蹈晋公覆辙哩!”周主邕亦煞费苦心。文举拜谢而出,便即告宪。宪指心抚几道:“这是我的本心,公岂不知!但当尽忠竭节,何必多疑!”卫公直与宪有隙,宪因此格外容忍,且因直系周主母弟,每加友敬。直无从寻隙,暂得相安。

  周主邕追尊略阳公觉为孝闵皇帝,立皇子鲁公赟为太子。赟系后宫李氏所出,从前于淮平江陵,掳取李氏入关,周太祖泰,因李氏容貌端好,特赐与邕,乃遂生赟。頠性嗜酒色,周主邕因他居长,所以立为储贰。平时约束甚严,尝命东宫官属,录赟言语动作,每月奏闻,赟尚有所惮,不敢妄动。但江山可改,本性难移,父在时勉循礼法,父殁后谁作箴规?周主邕择嗣不慎,铸成大错,终不免贻误宗社了。都为后文写照。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陈主顼即位后,转眼间已两三年。应七十四回。这两三年内,还算没有大事,只广州刺史欧阳纥,于太建元年冬造反,逾年即得荡平。欧阳纥是欧阳頠子,与頠同定广州,欧阳頠事见前文。因得袭职。自华皎叛命奔周,见七十三回。陈主顼不免疑纥,征为左卫将军,纥不禁惶惧,竟举兵造反,出攻衡州。陈廷遣使谕旨,怵以周迪、陈宝应故事,见七十二回。纥仍不服,乃续命车骑将军章昭达率师往讨。昭达未至,纥却诱引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同抗陈军。仆系故高凉太守冯宝子,前见文。宝殁时仆才九岁,赖宝妻冼氏,怀集部落,安境息民,数州宴然。冼氏亦见前。陈调仆为阳春守,至是仆赴南海,遣人告母。冼夫人怅然道:“我两世忠贞,不意出此不肖儿,今怎可惜子负国呢!”深明大义。遂发兵拒境;率诸酋长迎章昭达。昭达至始兴,纥出屯洭口,立栅堵御。昭达督兵进攻,立破水栅,纥出战败绩,返奔里许,被昭达从后追擒,械送建康,斩首示众。又表上冼夫人功劳,陈主遣使持节,册封冼氏母子,冯仆得封信都侯,迁石龙太守,冼氏为石龙太夫人,特赐绣詧安车,鼓吹卤薄,如刺史仪。冼夫人应该受封,仆曾潜通叛人,不应滥赏。章昭达得胜班师,顺道攻后梁。后梁主岿,岿嗣糴位见七十二回。与周总管陆腾,会军抵御,陆腾就峡口南岸筑城,横引大索,编苇为桥,借通饷运。昭达令军士并驾楼船,各施长戟,仰割大索,索断粮绝,遂得攻入城寨。后梁又向周告急,周使将军李迁哲往援,与昭达鏖战数次,昭达失利,方才引还。会陈太后章氏逝世,陈主居丧营葬,不复举兵,齐使人南下吊丧,独周使不至。已而章昭达病殁,陈主因新失大将,恐周伺隙来侵,乃遣使至周聘问,周始答使报聘。

  好容易过了五年,仲春下浣,夜间有白气如虹,自北方贯入北斗紫宫。陈太史占验星象,谓北齐将要乱亡。陈主顼忽动雄心,拟起兵伐齐,公卿多有异言,惟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陈主顼乃语公卿道:“齐主荒乱,不久必亡,推亡固存,古有常训,朕已决计北伐,无庸疑议!但何人可作元帅,应由卿等公推。”大众都应声道:“莫如中权将军淳于量。”仆射徐陵独抗议道:“吴明彻家居淮左,谙齐风俗,且将略人才,亦无过明彻,臣愿举明彻为元帅。”尚书裴忌亦接入道:“臣意亦同徐仆射。”陵复续说道:“裴忌亦是良副,愿陛下委任!”陈主遂授吴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副,统师十万,北向伐齐。

  明彻出秦郡,另遣都督黄法出历阳。齐遣军援历阳城,为黄法所破,齐更命开府尉破胡、长孙洪略与侍郎王琳,率兵救秦州。齐主纬仍召入西兖州刺史赵彦深,拜为司空,封宜阳王,命参军机。彦深密向秘书监源文宗,谘询方略,文宗道:“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若止有数千人,徒供吴人刀俎。尉破胡人品卑劣,谅亦王所深知,此去必败无疑。为今日计,不若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并命旧将出屯淮北,自可固守。况琳与陈积衅甚深,必不肯反颜事陈,若不推诚用琳,更遣他人制肘,必成速祸,军事更不可为了!”彦深叹道:“此策诚足制胜,我已力争数日,终不见从;时事至此,尚复何言!”因相顾流涕。文宗方受调为秦陉刺史,泣辞而去。彦深实亦无能。

  尉破胡等出发邺都,特选长大有力的武士,充作前队,号为苍头犀角大力军。又募得西域胡人,控弩善射,箭无虚发,陈军颇加畏惮,未敢轻战。齐兵到了吕梁,直逼陈营,陈都督吴明彻,麾兵布阵,立马扬鞭,指语巴山太守萧摩诃道:“敌军所恃惟胡人,若得殪此胡,彼必夺气,君名当不让关羽了!”摩诃道:“胡人形状如何?愿为公力取此胡。”明彻乃召前时降卒,令他指示,又自酌酒饮摩诃。摩诃一饮而尽,即上马冲入齐军,专向胡人前闯去。胡人亦有头目,方挺身出阵,弯弓未发,摩诃取出小凿,遥掷过去,正中胡额,应手立仆,余胡骇散。齐军阵内的大力军,忙向前拦截摩诃,被摩诃执刀乱斫,立毙数人,大力军又复溃走。巨无霸尚不可恃,遑论大力军。王琳忙语尉破胡道:“吴兵甚锐,不可力敌,宜速收军退回,别用良策决胜。”破胡不从,尚驱部众迎战。吴明彻见摩诃摧敌,把鞭一挥,陈军大进,好似万马奔涛,无人敢敌。齐军大败,长孙洪略战死,破胡单骑驰免,王琳亦孤身走入彭城。

  吴明彻分兵进攻,连下瓦梁、阳平、庐江等城,黄法亦攻破历阳,进拔合肥。陈军势如破竹,齐城多望风迎降,所有高唐、齐昌、瓜步、胡墅诸城垒,次第入陈。又攻克灄口、青州、山阳、广陵诸城,齐遣尚书左丞陆骞,统兵二万人救齐昌,遇陈西阳太守周炅,即与交锋。炅用疑兵挡住前面,自率精兵绕出骞后,掩击骞军。骞顾后失前,被炅杀入阵中,一番蹂躏,骞军垂尽,独骞抱头窜去。齐令王琳移守寿阳,与扬州道行台尚书卢潜,刺史王景显等,共保寿阳外郭,吴明彻料琳甫入寿阳,众心未固,亟乘夜率兵往攻,果然一鼓得手,破入外郭,王琳等退保内城。明彻攻扑不下,乃堰肥水灌城,城中多病肿泄,十死六七。齐右仆射皮景和,率众数十万救寿阳,距城三十里,顿兵不进。陈军闻报,都向明彻面请道:“坚城未拔,大敌在迩,元帅将何法对待?”明彻拈须微笑道:“救兵如救火,彼乃结营不进,显是不敢来战,怕他甚么!我料这座寿阳城,定然旦夕可下了。”越日早起,令部兵饱餐一顿,自己亦亲擐甲胄,上马誓众,决破此城。当下出马督攻,四面攀援,鼓噪而上。守兵本来单弱,更且死亡甚众,怎能面面顾到。陈军既得登城,便即杀下,王琳、卢潜、王贵显等,巷战至暮,均力屈被擒。琳轻财爱士,得将卒心,虽尝流寓邺中,齐人多说他忠义,共加爱重。我说未必,试看前营三窟,便见一斑。及被擒后,明彻军中,尚有王琳旧属,皆相见唏嘘,莫能仰视。明彻恐在军为患,即命将琳等押送建康,嗣又防他道中遇劫,遣使追诛。远近闻琳被戮,哭声如雷。有一叟赍酒脯奠尸,哭亦尽哀,收琳血而去。

  齐廷屡促皮景和进兵,景和反抛戈弃甲,逃回邺中。齐主纬颇以为忧,穆提婆、韩长鸾等语齐主道:“寿阳本南人土地,何妨由他取去,就使国家尽失黄河以南,尚可作一龟兹国,龟兹音周慈,为西域国名。人生如寄,但当行乐,何用多事愁烦哩。”齐主遂转忧为喜,酣饮鼓舞。至皮景和入都,反称他全师北归,进为尚书令。糊涂可笑。

  齐仆射祖珽先尝媚事权幸,及得预政柄,也思黜退小人,沽名市直,因与陆令萱母子,互有龃龉。珽暗嘱中丞丽伯律,劾主书王子冲纳赂,事连提婆,欲因此并及令萱。令萱请诸齐主,释子冲不问,更令群小相率谮珽,令萱又在齐主前,自言老婢该死,误信祖珽,乃令韩长鸾检阅旧案,得珽伪敕,受赐等十余事,此时即非作伪,亦不患无辞!请加珽死刑。齐主尝与珽设誓,终身免刑,因特从轻谴,出为北徐州刺史。适陈军下淮阴,克朐山,拔济阴,入南徐州,直向北凉州进发。城外居民,多欲叛齐应陈。珽即大启城门,但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叛民疑人走城空,不复设备,蓦闻鼓噪声自城中传出,祖珽竟督领州军,出城巡逻,叛民不禁骇走。会陈军前驱,已到城下,叛民复联合陈军攻城。猛见珽跃马迎战,弯弓四射,屡发屡中。叛民先闻珽失明,料他不能行军,哪知他有此绝技,又复惊退。再加珽参军王君植,挺身善斗,所向辟易,陈军倒也胆怯,不敢遽逼。珽且战且守,相持旬余。又遣部兵夜出城北,翌晨张旗擂鼓,向城南驰来,陈军疑是援兵,无心恋战,竟撤围退还。珽实有小智,能善用之,却也可使建功。穆提婆已经恨珽,故意不发援兵,总道他城亡身死,偏珽上表奏捷,真出意外。但终不得迁调,未几即病死任所。还算幸免。

  齐主纬丧师失地,毫不知愁,反阴忌兰陵王长恭,有意加害。长恭自邙山得胜,威名颇盛,见七十三回。武士相率歌谣,编成兰陵王入阵曲,传达中外。齐主纬尝语长恭道:“入阵太深,究系危险,一或失利,悔将无及。”长恭答道:“家事相关,不得不然。”齐主闻得家事二字,几乎失色,因令出镇定阳。长恭颇受货赂,致失民心,属尉相愿进言道:“王既受朝寄,奈何如此贪财!”长恭不答,愿又道:“大约因邙山大捷,恐功高遭忌,乃欲借此自秽么?”长恭才答一是字。愿叹道:“朝廷忌王,必求王短,王若贪残,加罚有名,求福反恐速祸了!”是极。长恭泣下道:“君将如何教我?”愿复道:“王何不托疾还第,勿预时事!”上策莫逾于此。长恭颔首称善,但一时总未甘恬退,遂致蹉跎过去。至江淮鏖兵,长恭恐复为将帅,喟然太息道:“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复发呢?”自是佯称有疾,尝不视事。齐主纬察知有诈,竟遣使赐鸩,逼令自杀。长恭泣白妻郑妃道:“我有何罪,乃遭鸩死?”妃亦泣答道:“何不往觐天颜?”长恭道:“天颜岂可再见?”遂饮鸩而死。齐主闻长恭自尽,很是喜慰,但表面上还想掩饰,追赠长恭为太尉。长恭一死,亲王中又少一勇将了。自折手臂,亡在目前。

  且说陈都督吴明彻,奏凯班师,陈主顼加封明彻为车骑大将军,领豫州刺史。又召入仆射徐陵,亲赐御酒道:“赏卿知人。”陵拜谢道:“定策圣衷,臣有何力?”陈主大喜,勉慰有加,遂命将王琳首级,悬示都市。琳有故吏朱瑒,独致书徐陵,愿埋琳首。书中略云:

  窃以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梁故建宁公王琳,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志,终遘苌弘之眚,致使身殁九泉,头行千里。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岂不幸甚!

  徐陵得书,即为启闻,奉诏将琳首给还亲属。輼遂就八公山侧,掘地殓埋。亲故会葬,多至数千人。葬毕,瑒从间道奔齐,别议迎葬。旋有寿阳人茅智胜等,潜送琳柩至邺,齐赠琳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予谥忠武,特给輼车送葬。究竟王琳忠梁与否,读史人自有定评,毋容小子哓哓了。言下有不满意。

  齐主纬有庶兄名绰,与纬异母,俱于五月五日建生,惟绰生在辰时,纬生在午时。乃父高湛,因绰母李氏为嫔妾,不得与嫡相比,特降为次男。绰才十余岁,留守晋阳,酷爱波斯狗,开府尉破胡略加谏阻,即斫杀数狗,狼籍地上,破胡惊走,不敢复言。旋封为南阳王,领冀州刺史,每使人裸体,画为兽状,纵犬令噬,以为快乐。及左迁定州,专登楼上弹人,有妇人抱儿趋过,避入草间,绰发弹不中,不觉怒起,叱左右驰夺妇人手中儿,饲波斯犬。妇人号哭不休,绰又嗾犬使噬妇人。妇人为犬所伤,当然倒地。犬不欲食,由绰命涂上儿血,犬始争啮,顷刻而尽。齐主纬闻他残暴,锁绰入讯,绰谈笑自若,竟蒙赦宥。纬问他在定州时,何事最乐?绰答道:“取蝎置器,再加粪蛆,蛆被蝎螫,蠕动不已,最是好看。”纬即夕令左右取蝎一斗,及晓,才得二三升,置诸浴盆,他却用人代蛆,迫令裸卧盆中,霎时间蝎集人身,竟体乱螫。可怜体无完肤,累得那人辗转哀号,纬与绰临盆注视,反手舞足蹈,乐不可支。不知具何心肠,大约为戾气所锺,故兄弟同一暴虐。纬顾语绰道:“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遂进拜绰为大将军,朝夕同狎。韩长鸾嫉绰残虐,特令绰党诬告绰反,纬尚不忍加诛。长鸾奏言绰犯国法,断不可赦,纬乃使宠胡何猥萨,与绰相扑,把绰搤死。瘗诸兴圣佛寺,经四百余日,方才大殓,颜色毛发,尚如生时。俗言五月五日建生,脑可不坏,是真是假,亦无从证明。

  纬盛修宫苑,穷极庄严,后宫皆锦衣玉食,竞为新巧。先尝为胡后造珠裙裤,费在巨万,为火所焚。寻复为穆后续制,并命造七宝车,真珠不足,向各处采买,不惜重价。当时童谣有云:“黄花势欲落,清觞满杯酌。”穆后小名黄花,欲落是说不久,清觞满杯酌,是说齐主纬昏饮无度。其实纬与穆后,虽然宠幸,那后宫的佳丽,却逐日增添,除上文所述左右两娥英外,还有乐人曹僧奴二女,也蒙纳入。大女不善淫媚,被纬剥碎面皮,撵逐出宫。小女善弹琵琶,又能得纬欢心,册为昭仪,甚且封僧奴为日南王。僧奴死后,又封他兄弟妙达等二人为王,并为曹昭仪别筑隆基堂,极尽绮丽,整日流连堂中,竟把穆后疏淡下去。穆后含酸吃醋,密托养母陆令萱设法,除去曹氏。令萱遂诬曹氏有厌盅术,平白地将曹氏赐死。哪知纬失了曹昭仪,复得一董昭仪,再广选杂户少女,纳入毛氏、彭氏、王氏、小王氏、二李氏等,并封为夫人,恣情淫欲,通宵达旦。穆后更弄得没法,每与从婢冯小怜,相对唏嘘。

  小怜非常伶俐,貌亦可人,能弹琵琶,且工歌舞,独替穆后想出一计,情愿将身作饵,离间诸宠。也无非自己卖俏。穆后倒也赞成,就于五月五日,令小怜盛饰入侍,号曰续命。要断送高氏命脉了,还想续甚么命?齐主纬见她冰肌玉骨,雾歠轻绔,不由的神魂颠倒,巫山一梦,爱不胜言,从此坐必同席,出必并马,尝自作无愁曲,谱入琵琶,与冯氏对谈,嘈嘈切切,声达宫外。时人号为无愁天子。纬深幸得此冯美人,册为淑妃,命处隆基堂。冯淑妃虽奉命迁入,但因为曹昭仪旧居,恐非吉征,特令拆梁重建,并尽将地板反换,又费了许多金银。齐主纬毫无异言,纵教冯小怜如何处置,一体依从,所有内外国政,都交与陆令萱、穆提婆、韩长鸾、高阿那肱等人,眼见得上下相蒙,渐致乱亡了。小子有诗叹道:

  天生尤物最招殃,桀纣都因美色亡;

  况似晚齐淫暴甚,怎能长此保金汤!

  欲知齐朝乱亡的情形,再从下回申叙。

  陈用吴明彻为元帅,北向攻齐,势如破竹,似乎徐陵之推荐,可号知人。然其时齐主淫昏,不问国事,皮景和出救寿阳,有众数十万,尚不敢进,是乃齐之自取其败,非吴明彻之果能败齐也。惟王琳之被陈擒戮,当时俱以琳为梁室忠臣,惜其一死。夫忠臣不事二主,宁有事齐事周事陈,尚得为忠臣乎?即以梁事论之,湘东得国,名亦未正,琳徒以姊妹后宫之宠,甘心效力,是其委身之始,固亦非深明大义者,何足尚焉!齐之追赠高官,特给膊搤车引葬,亦未免失之滥赏。然如高纬之淫荒失德,喜怒无常,尚何赏罚之足言!黄花欲落,小怜续命,而齐之不亡亦仅矣。吾于高纬无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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