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

  汉光武始以南庭数万徙入西河,遂讫东都,代有羌患。董卓之乱,汾晋骚然。延及刘汉、石赵、符秦,群雄并扰,至于拓拔魏、宇文周,盛矣。天厌祸乱,及魏稍复;周更兵制,驯至隋唐,庶几于古。虽刘、石之祸,固不足书,然将有其末,不可不录其本。至于得失兴亡,亦可以为世鉴。

  刘渊匈奴冒顿之师,五部者也。晋氏弛驭,将发其兵,遂归称号。刘聪入洛阳始盗华江,建营卫,凡有十六军(各配兵二千,以诸子为之。),而列置单于左右辅以主之。夷夏分将,此其始也。既倚重夷落,则中军宿卫皆疲老不足用。故石虎俘汉遗卒,惟氐、羌三千余人悉送襄国,而坑戮其余,盖以汉兵无用云。石勒初以单骑归刘渊,卒代汉称赵,亦以禁兵配世子(五十四营悉配世子),余兵委诸将,别以衣冠人物号君子营(寇巨鹿、常山,集衣冠人物。)。石虎暴乱,重徭晋人,以厌当气者之说。既而东宫卫士皆谪凉州(世子宣杀其弟韬,赵王虎诛之,谪其卫士十余万人戍凉州,谪卒梁犊等至谋作乱。),京邑居守,往往特耆隽之士(姚弋仲谓石遵京师宿卫空虚,及入,耆隽之士逾城而迎之。)。于是冉闵厚抚禁旅以倾石鉴(闵既都督总中外兵权,乃抚循殿中壮士,皆奏为殿中员外将军。),鉴亦私结边兵以图闵(鉴使将军孙伏都等结边兵三千,以诛闵。)。闵既克鉴,乃募召人诛边兵,死者二十余万,北部衰矣。然交错杀掠,中原始无更生者。慕容又以鲜卑乘之,并赵为燕。当时中州丧乱,坑卒子孙,孤茕孑立,十室九然(常伟谏慕容隽)。而隽征发繁扰,户留一丁,民不堪命。自恪死垂奔,将三十万众卖樵鬻水,责以殖贷。贵戚荫户,战士绝廪,秦师来伐,莫有斗志,遂至覆败。符坚之兴,王猛伧人稍为有法。听符融之言,迁羌部之内附,却卫辰之献,归边民之远徙。四禁二卫,悉令就学。十丁一兵,始有羡夫,当时未之有也。

  案:刘曜河上之役,戎卒二十八万五千,自以为畏威而来者居三之二,其调民可见。石虎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凡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办者腰斩。又括民马四万余匹,敢匿者斩。百姓穷窘,鬻妻子以供军须,犹不能给。盖合邺中旧兵,常五十余万,州郡造甲者称是,船夫十有七万不与焉。西魏之兴,边兵略尽,然有戍卒三十余万,石氏殆不能过。燕欲经营秦、晋,精核隐漏,户留一丁,余悉发为兵,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虽以刘贵极为陈说,复用三五。然秦师之入,拒兵四十余万,视魏人为多焉。后燕略有齐岱,步兵二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率是以观诸边之兵,大抵空国而作,败亡之祸,特不相远。王猛用秦,而十丁一兵之制,犹见忠厚。王通以为有静中原之功,岂不信然。惜乎!坚之骤战亡也!

  然灭燕之日,鲜卑四万余户纳之长安,而又处乌桓于冯翊,徙丁零于渑池。关右编户,大抵殊类。而远配氐种,散居方镇,盖已为分崩离析之渐矣。既而国强气盛,略计士卒九十余万骑,遂谋江南,自谓投鞭足断江流。发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鼓行而东,为慕容垂所误,败于谢玄。五年之众,全关之地,复为燕有矣。后燕参合之败,积骸如山;滹沱之役,士卒万寸刃不返。残民以逞,失律滋甚,凉、夏而下,抑无讥焉。至于利鹿南凉,率意改作,耕战之民始判然离失。崛强一方,遗患万世。利鹿孤自以为抗衡中夏,建都立邑难以避患,于是处晋民于城郭,劝课农桑,以供资储;帅国人以习战射,弱则乘之,强则避之。盖居者专耕,出者专战,自此始矣。厥后高欢入魏,每令军士,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绩,输汝粟帛,令汝温饱,何为陵之?」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夫惟兵农之不相入,则其患至于相令且相疾也。先王之法,其为虑患详矣哉!

  比及魏氏,山东杂夷始徙代北,江淮诸蛮满伊阙之南矣。寻任崔浩关掌军国。伐夏之役,爰有前驱、后继之目;其讨柔然,分道并出,各列什伍,将帅粗有纪号。然而征卒南侵,士马亡失过半,初未有以宽民力也。自阖门之谪除于崔挺(初制:一人逋亡,合门充役。光州刺史崔挺上书谏,太和二十年除其制。),三长之制立于李冲(太和十年)。魏无乡党之制,唯立宗主督护,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一户(案:韩淖疏:百姓迭相荫冒,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藉。盖当时通然也。)。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强谨者为之;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三载无过,则升一等。既而课调省费,上下安之。至孝静兴和二年,临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为族,二十五家为闾,五家为比。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征发皆免,苦乐不均,羊少狼多,复有蚕食。京师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无缺,而况外州乎?诸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闾止为二比,计族省十一丁。」事下尚书,寝不行。屯田兴于薛虎子,而戍兵资绢自随之困省(太和五年。初,州镇戍兵,资绢自随。薛虎子上表以为:在镇之兵不减数万,资粮之绢人十二匹,未及代下,不免饥寒,公私损费,宜置屯田。);世业定于李安世,而豪强荫附逃役之弊均(初,民多荫附,荫附者无官役。李安世议均田,由是均给天下之田,皆为世业,终身不易。)。

  定都中洛,增减宿卫(十九年,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分建六镇,优复府户。初,魏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独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据广阳王深疏。又魏兰根说李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号为府户,后同厮养。)。既迁洛阳后,往往边任始重,置官颇众。源怀所谓沃野一镇,自将以下八百余人者也。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伍。本镇驱使,但为虞侯、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边任一轻,惟孱弱凡材,乃出为镇将,专事聚敛,边人无不切齿。永平之后,良法浸坏,外则镇将选举,官不择人。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奏重其选。袁翻亦以为缘边州郡官不择人,惟论资级,或置贪污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皆无防寇之心,惟有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羸弱之卒,苦役百端。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绵冬历夏,死什七八。内则勋书窃阶至数百(卢同检括冒军者三百余人),而又痛施排抑。武人选格不预清流(张仲瑀上封事,言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清流。),边方子弟悉同厮养。由是羽林虎贲,屠害省郎(仲瑀兄始均);活野镇民,执戮长帅于景。朝廷不能讨,为之还选以抚之,改州以悦之。

  盖识者知魏之将乱,高欢始倾财结客矣。当时六镇俱没,群盗充斥。贵宠子弟衔櫰蹻马,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锐气顿尽。羸弱当寇,强壮卫身(路思令疏)。由是河洛之间,沦为战地矣!高氏初基,不用周礼,百保鲜卑,自树种落,顾以华人简备边要,别内外之领二曹(以唐邕典外兵曹,白建典内兵曹。)。虽厥后十八受田,二十充兵,六十免役,颇追古意;此法之行,齐乱已兆。后主之际,政以贿成,一时领军二十人,无谓甚矣。宇文泰相魏,辅以苏绰经济之略,于军尤详。六军百府,始仿周典而稍还兵农不分之旧(文帝大统八年初置六军)。泰始藉民之才力者为府兵,身租庸调一切蠲之,以农隙讲战阵,马畜粮备,六家供之,合为百府。每府一郎将主之,分属二十四军。泰督中外诸军,六人各督二大将军,凡十二大将军。每大将军各统开府二人,开府各领一军。盖至是而广州、山南、北山皆劲兵矣。克济之后,并相各置六府,而东北别为七总管。自隶户有还,奴虏有免,隐丁有诛,府兵有复,丁以十二取,役以一月代,粮畜以家备,民力日以裕矣。惜乎自太祖争政,志移魏室,六卿分命,冢宰专兵。既以此始,无以贻后。初,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殂,皆受宇文护处分。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武帝患之,密谋诛护。其后杨坚秉政,都督诸军,势倾中外,卒以篡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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