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三年、夏〈奢单〉都二年春正月,契丹使来报哀。
仪天皇太后崩也。
夏四月,西蕃捺罗部来投,纳之。
曩霄向时拒命,不敢深入关中,虑角厮罗为后患也。自讹庞专国,岁获赐遗,因思专制西蕃,会厮罗属下捺罗部阿作率属来投,讹庞纳之,授以官,使居边要。
五月,使至契丹会葬。
契丹葬仪天太后于庆陵,夏使与高丽使并会。
六月,攻青唐城,败还。
讹庞令阿作为向导,攻掠西蕃,围青唐城,与角厮罗战,大败,酋豪被获者六人,失马、驼甚众。
秋九月,龙逋诸族降于西蕃,西蕃兵入境大掠。
龙逋、公立、马颇三大族常从征阵,因角厮罗兵胜,举族投之。厮罗率兵迳入夏境,会契丹送女妻其少子董毡,乃大掠而去。
按:三事比书,以见纳人之叛,人亦叛我;侵人之疆,人亦侵我。出尔反尔,讹庞岂为得计哉?
嘉四年、夏〈奢单〉都三年夏五月,没藏讹庞据屈野河。
麟府西南接银州,西北接夏州。庆历中,曩霄纳款,知麟州张继勋奉诏定界至而文案无存。访之州人都巡检使王吉,吉言继迁未叛时,麟州之境,西至俄枝、盘堆及宁西峰、距屈野河皆百余里;西南至双烽桥、杏子平、弥勒、长干、盐坑等,距屈野河皆七十余里。咸平五年,继迁围麟州,陷浊轮寨。大中祥符二年,始置横阳、神堂、银城三寨,皆在屈野河东,使蕃汉义军分番守之。又使寨将与缘边酋长分定疆境。横阳寨西至故俄枝堆四十里,州城西至大横水六十里,西南至浪爽平五十里。神堂寨西至伺候峰三十五里,西南至赤犍谷四十里,次南至野狸坞三十里。银城寨西至榆平岭四十里,西南至清水谷五十里,次南至洪崖坞四十里,次南至道光、中岭六十里。于是继勋等据此分定界至,遂以为例。讹庞虽东向侵耕,犹余二十里为闲田。及断道堰战胜,无复顾忌,妄指屈野河中央为界,遣兵沿河屯驻,白昼迫逐汉人,夜则过河剽窃,见逻者辄逸还。且于银城以南至神木堡,或十里,或五七里外,悉令部民侵种不已。
秋八月,没藏讹庞杀六宅使高怀正、毛惟昌。
谅祚以二人妻乳哺功,赏赉甚厚。二人恃其宠,时与国事,或采民间利弊闻,讹庞心恶之。会高怀正以贷国人银,毛惟昌窃衣曩霄盘龙服,事觉,讹庞诛其全家。谅祚止之,不可。
冬十月,契丹约西蕃兵取凉州,不果。
契丹数遣使由回鹘路至河湟,约角厮罗举兵攻夏国,欲徙董毡居凉州,与之近。讹庞闻之,增兵备河西,会厮罗以道远兵难合,乃止。
嘉五年、夏〈奢单〉都四年夏五月,保安军牒索叛蕃胡守中,执还之。
守中为保安蕃官,边吏失于抚绥,走投夏国。中国索之急,执还伏诛。
秋七月,没藏讹庞遣使河东,议界至。
夏国所产羊、马、毡、毯,用之不尽,必以其余与他国交易,而三面戎狄,鬻之不售,故中国和市不能不通。自河东禁绝私市,官民胥怨,讹庞乃遣使至麟府,请退河西田二十里还中国,愿通和市,经略使梁适不从。
冬十月,国中盐市绝。
河东私市虽绝,然因陕西解盐价高,商贩青盐往来如织,国中犹恃为利。仁宗使薛向为转运使,平解盐价,商民不复冒禁私贩,于是青盐利亦绝。
十一月,没藏讹庞掠延。
讹庞因财用日乏,遣人于延沿边德靖等十堡寨开垦生地,剽掠人畜,戍兵捍之,不止。
嘉六年、夏〈奢单〉都五年夏四月,没藏讹庞谋逆,诛之,夷其族。
自曩霄死,三大将各拥强兵制阃外,讹庞犹知顾忌,已见凋丧殆尽,专恣益甚。有漫咩者位居讹庞上。每事屈己下之,结为心腹。高、毛二人之诛,谅祚颇不平。讹庞惧,将为变。子妇梁氏本中国人,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藏氏,讹庞子怼甚,与其父谋伏甲寝室,须谅祚入杀之。梁氏密以告,谅祚召讹庞于密室执之,令漫咩将兵杀其子,遂诛讹庞。其弟侄族人外任者悉戮之,夷其宗,家奴王文谅逃入延州以事告,中国授以官,后成庆卒之乱,伏诛。欧阳修曰:没藏讹庞黠羌也。当宁令哥怨望其父,阴教以弑逆之事。而即以弑逆之罪杀其母子,以立谅祚,专夏国之政十余年,卒以罪诛。夫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己亦以子妇之故为所立者族灭,此人事,亦天道也。
按:讹庞威福自专,即非谋逆,罪固当诛。然谅祚宣淫,有乖伦理,其不为陈灵、齐庄者亦幸也。
废后没藏氏。
谅祚既族讹庞,废没藏氏幽之,而舆梁氏入宫,群臣谏不听。
五月,始正屈野河地界。
谅祚诛讹庞,始亲国政,太原府代州钤辖苏安静移牒来议疆事。遣大酋吕宁拽浪撩礼议定:府州自青没怒川、沙嵬牌、横阳河东西一带,筑堠九;自沙嵬旁顺横阳河东岸,至铁炉骨堆,筑堠十二;自横阳河西以南直罗庞烽,筑堠六;自罗庞烽西南直麟州界移济寨,筑堠三;自移济寨南至大横水、竹枝谷、伺候峰、赤犍谷、臧爱坞至饶咩浪,筑堠十二。其距榆平岭、清水谷头四里许立寨二:从北阿默真寨一,次南麻柞寨一。距大和谷五里许立寨四:从北讹庞禹星寨一,次南嵬药寨一,次南马默〈者多〉寨一,次南麻也娘寨一。距洪崖坞一里许立寨三:从北纲禹爱寨一、次南阿默逋寨二。其松本晋堆立寨三,并在阿默逋寨西,凡十二寨,有者修之,无者创之。寨东西四里,各有两界卓望处,筑堠十二。约自今两界人户,毋得过所筑堠耕种。其在丰州外汉寨及府州界蕃户旧寨,并复修完。府州沿边旧寨三十三,更不创修。麟州界人户,更不耕屈野河西田。其麟、府州不耕之地,亦许两界人户就近樵牧,不得插立梢圈,起造棚屋,违者并捉搦赴官及勒住和市。两界巡捉人员,毋得带衣甲器械,过三十人骑。拽浪撩礼还,谅祚遂听命。
附:《宋史·王举元传》:夏人来争屈野河地,举元从数骑渡河,设幕与之议,示以赤心,夏人感服。考屈野河地自至和二年至是年,经数次议画乃定,举元以数言正之,何易也?且元昊时已侵十余里,则举元所议或不在是时。
六月,灵、夏二州大水。
黄河环绕灵州,其古渠五:一秦家渠,一汉伯渠,一艾山渠,一七级渠,一特进渠,与夏州汉源、唐梁两渠毗接,余支渠数十,相与蓄泄河水。又有贺兰、长乐、铎落诸山为之堤障,向无水患。是时七级渠泛溢,灵、夏间庐舍、居民漂没甚众。史臣曰:“河至兰州始入中国,北绕朔方,东经三受降城,历丰、胜诸州,折而南,出龙门,由河中抵潼关。东出孟津,过虎牢,而后奔放平壤。吞纳众水,无崇山巨矶以防闲之,于是旁激奔溃,不遵禹迹。故虎牢迤东距海口二、三千里,恒被其害。若灵、夏之间,河流尚细,又得峻岭长堤以为巨障。今狂澜泛溢,几与宋之滑台、大亻丕齐观,亦一异也。”
按:昔唐太宗贞观十一年秋七月,谷、洛溢,不三月而武氏入宫;高宗永徽五年春三月,纳武氏为昭仪,夏闰四月,万年宫大水,六月,恒州大水;中宗神龙元年春二月,立韦氏为皇后,秋七月,河南、北十七州大水。盖水为阴物,女子之征。是时灵、夏大水,不三月而谅祚册后梁氏,自是诸梁世操政柄,国几于危,天先示其兆矣。
秋七月,奉表入请尚主。
谅祚闻契丹约角厮罗兵共取河西,思结中朝为援,使祖儒嵬名聿正入贡,请尚公主。仁宗答以“昔尝赐姓”,不许。
九月,杀故后没藏氏。
后既被废,左右凌虐之,后号泣欲自裁,谅祚怒,遂赐死。
按:没藏氏无罪被杀,书之以著谅祚之忍。仍书“故后”者,不予谅祚之废也。
立梁氏为后。
任其弟乙埋为家相。
按:后以理阴教奉祭祀者也。梁氏诲淫灭家,其罪大矣。谅祚溺于所私,立为国后,其尚有君道乎?
冬十月,始用汉礼。
谅祚将冠,遣使上表:窃慕中国衣冠,令国人皆不用蕃礼,明年当以此迎朝使。仁宗许之。
按:昔金臣斡特刺言:“西夏崇尚旧俗,故能保国数百年。”世宗以为然。夫遵祖制、由旧章,诚守成令主,然能不安陋习,渐进华风,亦君子所取也。况夏自元昊变礼,革九拜为三拜,岂堪为后人法守哉?谅祚去蕃就汉,可谓善干蛊者矣。
十二月,遣使入贺正旦。
谅祚遣祖儒嵬名聿正、枢铭靳允中贺正,并带本国货物贸易,约值八万贯。中国经管内臣抬压价例,亏折甚夥。后贺天圣节,物遂减半。
嘉七年、夏〈奢单〉都六年春二月,供备库副使张宗道来赐生辰。
延经略使言:“谅祚近岁举措不循旧规,恐更僭拟名号,乞择一才臣持诏诘问,以杜奸谋。”会谅祚生辰,仁宗遣宗道赐礼物。初入境,迎者乘马欲先行,宗道不可,迎者乃后。及就坐,又欲居东,宗道固争,迎者曰:“主人居左,礼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宗道与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自来,当为宾主;尔陪臣也,安得为主人?当循故事。”争久不决。迎者曰:“君有几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宗道一首尔。来日已别家人,今日欲取宗道首则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夏国必不敢尔!”迎者曰:“译者失辞,某自谓无两首耳。”宗道曰:“译者失辞,何不斩译者?”乃让宗道居上位。迎者曰:“二国之欢有如鱼水。”宗道曰:“然天朝,水也;夏国,鱼也。水可无鱼,鱼不可无水。”迎者无以对。
夏四月,进马求赐书。
谅祚献马五十匹,表求太宗御制诗草、隶石本,欲建书阁宝藏之。并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中国正至朝贺仪。仁宗赐以《九经》,还所献马。
五月,更州军。
谅祚以威州监军司为静塞军,绥州监军司为祥军,左厢监军司为神猛军,更于西平府设监军司为翔庆军总领之。
备官制。
汉设各部尚书、侍郎、南北宣徽使及中书学士等官,蕃增昂聂、昂星、谟个、阿泥、芭良、鼎利、春约、映吴、祝能、广乐、丁努诸号。
秋八月,攻西蕃,败绩,筑堡于古渭州拒之。
初,契丹以女妻董毡,久之欲迎归,董毡不许。契丹主遣使蛊其女,董毡杀使者,置妻不相见,角厮罗与乔氏数言之,不听,契丹遂与绝。谅祚知其隙,谋击之,举兵屯古渭州,将并吞熟户诸族。知秦州张方平檄吏民严备,不得逞,引兵而西,战于青唐,败还。惧厮罗来侵,筑堡于古渭州侧,以兵守之。
嘉八年、夏拱化元年春正月,遣使献方物。
宋故事:外国使至,赐宴紫宸殿,辽使副位御坐西,诸卫上将军之南。夏使副在东朵殿,并西向北上。是时,谅祚使石方入献,称宣徽南院使,欲与辽使对礼,礼官不可。仁宗诏谕谅祚来使,官称非陪臣号,自今遵用誓诏,毋得僭拟。
二月,市铜于契丹,契丹不许。
灵、夏产铁少铜,谅祚遣人私与契丹民市易,契丹主下诏禁之。
西蕃禹藏花麻来降。夏四月,以宗女妻之。
河州刺史王韶略熙河,尽降洮西诸族。西使城首领禹藏花麻不顺命,秦州钤辖向宝攻掠之,花麻力不支,遂以西使及兰州一带土地举籍献夏国。谅祚大喜,遣兵戍之,而以宗女妻花麻,封附马。
横山酋轻泥怀侧叛,抚定之。
夏国虽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战,惟横山一带蕃部,东至麟、府,西至原、渭,二百余里,人马精强,惯习战斗,与汉界相附,每大入必为前锋。平素苦于点集,谅祚又虐用之,部将轻泥怀侧率所属叛,请兵延州,约取灵、夏。判官程戡上言:“豺虎非自相搏,未易取也;痈疽非自溃,未易攻也。谅祚久悖慢,宜乘此许之,以蛮夷攻蛮夷,实中国之利。”会仁宗不豫,未报。谅祚闻,遣官抚定之,事乃寝。
按:横山酋,夏之劲旅也。昔张亢谓山界部州城寨距边止二、三百里,夏兵器甲虽精,其战斗不及山界部族,而财粮尽出其地,若一旦内携,势将瓦解。昔义潮归而吐蕃衰绝,没斯降而回纥乱亡。盖众叛则亲离,内讧则外溃,岂特鹬蚌相持,为渔者利乎!此西夏安危之机,宋顾交臂失之,惜哉!
秋七月,奉表入慰。复故姓李氏。
自曩霄入款,始称男,继称臣,仍以赐姓。奉表时,英宗遣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赍赐大行遗诏及留遗物。谅祚遣使吊慰,所上表改姓李氏,英宗不悦。使者闻帝不豫,意谓未能视朝,不肯门见,固求入对,弗许,勒归馆舍,命赍诏还,诘令守旧约。
按:此西夏复姓李氏之始。
冬十一月,请复榷场。
自讹庞侵耕屈野河地,公私市贩尽绝。谅祚移文陕西经略使,请置榷场,复通互市,英宗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