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閉東莊楊春點金 築法壇聖姑煉法

  古洞天書不記年,誰將半壁向人傳。

  一從辨出雷文字,修鍊成時擬上仙。

  話說賈道士留著瘸子,指望掛住那老婆子一條心腸,是與媚兒重會的大關目。不知什麼緣故忽然而去,心下又惱又疼,神魂散亂,就做出這個癡夢來。醒後短歎長吁,酸楚了一夜。次日問起瘸子衣服被窩都在,還道他不曾遠去,叫人四下訪問。有人說他在劍門山下雇了牲口,一個遠方漢子,隨著他去了。從此又著了一急,病勢轉添,夜夜夢見這小妖精來纏他。泄了幾遍,成了滑精的病。日裏三不知忽然火動,下邊就流出來了。以後合著眼便看見媚兒,看看骨瘦如柴,自知不濟,歎道:「媚兒,我與你呵!今生不作吹簫伴,後世當為結髮親。」對了乜道和小鬎鬁說的,都是永訣的凄涼話兒。老道士從來不出房的,也來看了他幾次。病勢已是九分九釐的地位,少不得預辦後事。延至交春,油乾火盡,嗚呼哀哉,剛剛二十七歲,正是貪花不滿三十。昔人有闕小詞,名「清江引」,說得正好:

  百般病兒都可解,切莫把相思害。驀地痛鑽心,整日魂不在,到鳴呼才省得冤孽債。這癡道士臨死,還一心牢掛著小妖精,為此一片精靈不散。那一世媚兒託生胡家,叫做永兒,道士託生焦家,叫做憨哥。雖然不得到老齊眉,也算做少年結髮,在姻緣簿上,勾除宿賬。此是後話不提。

  再說瘸子和楊興趕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不一日來到華陰縣裏。先在楊巡檢門首經過,楊興與瘸子進宅報與家主知道,楊春慌忙出來相見。敘寒溫中,也說幾句爐火的話兒探他。不料瘸子全然不曉,只把雙眼來睜,一言不答。楊春只疑他不肯輕易講論,也不窮究。獻茶後,就叫楊興送瘸子到西園與聖姑姑相會。瘸子進得園門,先會見了蛋子和尚,心下想道:「我母親好沒正經,如何招個野僧同住。難道許多年紀,到要和尚起來?」一到淨室見了婆子,便問道:「妹子媚兒怎麼不在一處住?前邊那野和尚又是何人?」婆子道:「一言難盡!」先說林中躲風,夢見則天娘娘,如此如此,醒來就失了媚兒。後來遇著蛋子和尚,正應了夢中遇蛋而明之語。「他帶得有天書,只我識得,乃是九天秘法。若修鍊時,須得千金之費。我只推要建普賢祖師佛院,小兒左黜能點化黃白。借這話兒,誘出他些財物來,就乘機接你到此,同行修鍊。卻不是好!」瘸子笑道:「怪得楊巡檢一見面,便說什麼爐火,好是我不答應,不然,卻不露出馬腳來麼!」

  正說閒話間,楊巡檢來拜瘸師。送上新衣一套,舖蓋一副。就約母子二人,明日同往東莊看屋看地。婆子道:「要買辦些藥料及出入奔走,少不得託我家蛋子兄弟。若用別個,恐怕口嘴不穩。明日也要他走一遭。」楊春答應去了。不多時,眾人送晚飯來,擺下一桌素菜。瘸子私對婆子說道:「娘,怎的弄得些葷酒兒來吃便好。」婆子道:「有名的楊老佛家,葷酒不聞的。你休得慣了嘴,到明日修鍊時,整年的不許動葷哩!」瘸子呆了,把舌頭一伸。當夜無話。

  次日早飯後,楊巡檢吩咐差一乘小轎、兩匹馬,去西園迎接他三位。自己先到東莊相候。婆子乘轎在前,一僧一道騎馬在後。管家引著,飛奔東莊上來。一路看時,果然好個去處。但見:

  田連阡陌,樹滿邱陵。田連阡陌,零星住下莊家。樹滿邱陵,整隊行來樵子。山坳中,寬寬一片空閒田地,曾為比丘尼道場。高阜處,大大一圈精緻莊屋,已非郭令公故業。倘建佛庵道院,儘叫千門萬戶,怕做不下鳥革翬飛。若作鬼窟神壇,便住半載一年,真個不聞雞鳴犬吠。最喜主人能好客,深林飛鳥任安棲。

  婆子見楊巡檢先忙謝道:「老檀越如此信心,都是夙因所致。」楊春道:「來路上曾看這一片當地麼?」婆子道:「已看見過,十分稱意了。這貴莊外面,也好個形勢。只不知裏面房屋何如?」楊春道:「就同往一看!」便引著眾人,彎彎曲曲,各處走了一遍。原來雖說莊房,卻造得甚有體製。牆門裏面一片大空場,是堆積柴穀之所。兩旁設下倉庫,中間三間大敞廳,左右幫幾間雜屋。那左屋就是管莊的居住,廳後開個大大的魚池,以防火燭。右邊望去,都是亭臺花木之類。三株古柏橫斜半朽,用個朱紅木架兒扶著。左邊一帶迴廊,迴廊盡處,另有個角門。進了角門,又是三間半屋。裏頭書室樓房,藥爐茶?,無不具備。楊巡檢每年收租算賬,也到此十日半月價住。所以收拾得整齊。若閉上角門時,分明別是一座宅院。楊春道:「這幾間敝房,可將就作寓否?」婆子道:「何消這般精室,罪過罪過!」又道:「只今晚就在此住下罷!一動不如一靜。只是所借母銀,望乞作速留意。」楊春道:「三日內便湊集送到。三位日用供給,就在這小莊支用。只怕炊爨時,還要用個小廝。」婆子道:「更不消得!」楊巡檢臨別,喚管莊的老王來吩咐:一應供給,要你支持,須是周備,每月只開賬來看便了。又教將敞廳後面兩壁關斷,貼下封皮。若送供給時,就從老王家裏穿出迴廊去,不許別人走動。又將角門裏面鎖鑰付與聖姑,任意開關。於是帶了幾個莊客,去西園取三位的行李。婆子住下這房子,稱心滿意了。少停,園公同幾個莊客,將行李送到。蛋子和尚的包裹有天書在內,行坐不離,已帶在身邊。只有鋪陳棍棒,在耳房中,也一齊取來了。日沒時,婆子叫蛋子和尚將側門鎖斷,三口兒做一處商議。蛋子和尚遊方熟脫,一應買辦合用東西,俱是他奔走。左黜腿不方便,專管看守法壇,燒香點燭,及煨煮三餐茶飯。婆子專主教導他們畫符念?,按時修鍊。預充分派已完。其柴米之類,老王處每月總支,免得日日纏擾。

  第二日清早,楊奶奶差掌房的老嬤嬤抬個小轎兒到東莊特看聖姑姑,敲門進來道:「奶奶聞知法眷同住,怕不方便,不好自來看。叫老身多多致意!」婆子道:「足感奶奶掛念!」老嬤嬤看著瘸子笑道:「此位便是令郎瘸法師麼?聖姑姑與普賢菩薩恁般識熟,何不央菩薩吩咐天醫醫好了這隻腿?」婆子道:「一人一相,不可更改。譬如觀世音千手千眼,何曾嫌多減卻幾個。彌勒祖師一個大肚子,垂到膝下,何曾道不方便吃藥消他。」老嬤嬤:「聖姑姑說的是。」又道:「轎子裏有隻小官箱,相煩蛋師去取。」蛋子和尚取進來,放在桌上。是個描金箱兒,鎖上一把白銅小鎖。老嬤嬤張神捉鬼的道:「老身有句私房話兒,叫兩位師父權且閃開!」袖裏摸出條豬肝紅的舊汗巾來,角上縛個小鑰匙兒,將鎖開了。箱內取出幾包東西,做一堆兒放著。道:「這銀子共是二百兩。是奶奶的私房,叫老身送與聖姑姑聊助雜費。別的面前莫說。」婆子稱謝,收在一個抽屜桌兒裏頭。老嬤嬤又叮嚀道:「放在謹慎去處才好!」婆子道:「不妨事。」老嬤嬤道:「老身是恁般小心的,莫怪多講。」又道:「今後聖姑姑見普賢菩薩時,也替老身寄個名兒。老身是孫氏,奉過二十多年齋了!」婆子道:「當得!當得!」老嬤嬤道:「老身只為死了老公,兒女又不孝順,所以孤身傍在奶奶身邊度日。那一世只求個好兒好女足矣!」說罷,依舊將空箱鎖上。婆子喚瘸兒拿著送他出門,上轎去了。瘸子鎖了角門進來,已自曉得奶奶送得有銀子,便熱鬧鬧的要買東買西。婆子道:「奶奶瞞著人送來的,且慢些動彈。等楊巡檢送到,看多看少,再作區處。」有詩為證:

  陰性從來吝嗇多,百般好事被蹉跎。

  偏於佛面貪資福,肯把私財施道婆。

  話說蛋子和尚見事湊巧,心中歡喜。便要將二十四紙天書,求聖姑譯出講釋。婆子道:「今番我三人有一處修鍊,你瞞不得我,我瞞不得你。這大紙上,看字不甚方便。可將素紙釘成手掌大小本,貧道將唐音譯出,賢弟細細謄寫。庶幾作用時,便於翻閱。」蛋子和尚道:「如此甚妙。且說紙墨筆硯,合用多少,一起買下,這小事今日先做下不妨。」婆子道:「每人好紙四十九張。要筆十枝,墨五錠,小硯二個,硃砂三兩。三個人便要三倍。如今謄寫小本,費紙也不多,再加紙五張,筆一枝,墨一錠,足以夠用。」婆子在西園時,原有人送下些錢鈔,便把來叫蛋子和尚製辦這事。因是先前派定,瘸子也不敢攙越。須臾之間,蛋子和尚將文房四寶買齊。婆子取餘紙五張裁破,每張裁做二十餘頁。除符形照樣描寫,其他文字俱將唐音譯過,寫成蠅頭細字。蛋子和尚寫一行,明白一行,快活一行。正是雖然未得神通使,不作三心兩意人。一日一夜,都寫完了。婆子對閱一過,一字無差。第三日天明,將原來二十四紙,用火燒化。因這天書秘本,可一不可二。亦恐留下人間,或致褻瀆,罪有所歸也。

  早飯後,楊巡檢來到東莊。抬著一皮箱銀子。足千金之數,交與婆子收了。道:「點出黃金時,倒換銀子再點,便有無窮了!」婆子道:「正是如此!」楊春又道:「今番別了聖姑,不敢請見了!但不知丹成大約在於何日?」婆子道「也看緣法遲早。多則一年,少則半載,那時定有好音奉復。倘或遲慢,也莫性急。」楊巡檢別去。

  婆子教蛋子和尚,先取五方之土,就本莊權算中央,餘者東南西北,俱在十里外取用。各將布囊盛下。其他世間動用之物:貴的如金珠、賤的如木石、吃的如豆麥、燒的如煤炭、粗的如缸甕、細的如針線、清的如茶酒、雜的如藥材,色色都要買得完備。一面蛋子和尚製辦東西,一面婆子打掃樓下設壇。先期齋戒沐浴,擇六甲日吉時,將土布囊定五方之位,相去各尺許。周圍將新?壘起,約高一尺五寸,空處用五穀填滿。上設明燈三盞,晝夜不絕。外用黃布製成神帳一頂罩下。前面設香案一座,供養著甲馬雲鶴,每日設茶酒果三品。早起念淨口?一遍,淨身?一遍,淨法界?一遍,安土地?一遍,安魂?三遍,然後依法作用。此是常規,不必細述。

  且說安壇次日,先將各人合用紙墨筆硯等,排於六甲壇下。婆子起首,腳踏魁罡二字,左手雷印,右手劍訣。取東方生氣一口,念通靈?一遍,焚符一道。蛋子和尚和左黜都依著婆子行事。雖然一般念?、燒符,這符形都是婆子動筆畫的。如此七七四十九日,紙、墨、筆、硯俱靈,然後商議召將。蛋子和尚要得自家書符,婆子道:「書符最是難事。須要以氣攝形,以形攝氣。假如此符是何作用,便要作此觀想。如要興雲,便想得一個陰氣,起自丹田,漸覺滿身都是雲氣充塞,從七竅中噴薄出來,瀰漫乾坤。如要起雷,便想得一點陽氣,起自丹田,漸覺一身都是雷火運旋,從七竅中搏擊出來,震動天地。想就時,急將此氣落墨,一筆而成。所謂以神合神,以氣合氣。正要把我的神氣,與天地貫通,這符方有靈驗。初時尚費收攝,到工夫練熟,閉眼神便聚,書空符亦靈。此通天徹地之妙訣也。若只照著符形描畫,自己的神氣先自散亂,如何感動得神鬼?俗語云:書符不效,卻被鬼笑;寫符不靈,倒被神驚。我今先寫與你們看:從何起手,從何結構,如何凝神運氣。你們看得爛熟,然後動筆。一法通,萬法通,一法不通,萬法都不通了。切不可粗心浮氣,自誤其機。」蛋子和尚和瘸子,喏喏連聲,不約而同的問道:「書符之法,已領教誨。今欲召將,不知將便能來否?若來時,如何相待?」婆子道:「正要與你細講。有內將,方可召外將。鄧、辛、張、陶、苟、畢、馬、趙、溫、關,此外之十將也。眼、耳、鼻、舌、意、心、肝、肺、脾、腎,此內之十將也。先鍊就自己十將,統一不亂,存神定?,儼如外將森列在前。然後呼之即應,役之即從。初時或先現半身,後現全身。若見神貌兇惡,不可畏懼;如其醜陋,不可嘻笑。須要敬之如父母,親之如朋友,役之如奴僕。苟或不然,必取神怒。又凡欲召將,必先預定所行之事,所問之語。若召至無用,其將不為准信,次後雖召亦不來矣。」

  兩個和尚道士,未曾見將,先聽了這段說話,分明像小學生初進學堂,還不知先生什麼規矩,一肚子戰戰兢兢,毛骨俱悚,各自去虔心靜坐,凝神養氣。婆子到書符時,先叫他兩個看樣。蛋子和尚到底聰明,看了一遍就會了。瘸子也時刻把手向空中描畫。也是緣法已至,他從來懶惰的,到此也精勤起來。因他用心不過,畢竟也被他趕上。大家步罡踏斗,念?焚符。鍊了一七、二七、到三七,微有影響。或聞劍佩之聲,或露衣袍之色。著來此尚非真將,乃將手下之人,所遣來閱壇者也。四七、五七,始現真形。或半身,或全身,或獨行,或聯騎跟隨人眾。或多,或少,只是竟往竟來,不向庭中停駐。說話的,卻是為何?原來這將的英靈,無處不在。只為常人精氣,與他不相感通,所以俗眼不能看見。今日為符?所拘,遊行時,未免從法壇經過。又撞著至心至意的目光凝聚,豈有不見之理!其竟往竟來,還是作用未滿,法力不到之處。到七七四十九天,眾將站立庭中,拱手受令。四圍簇擁,如有千軍萬馬之勢,全不覺庭中狹窄。婆子在前,和尚道士在後,肅容端立。婆子開口吩咐道:「吾等三人,乃上帝眷屬。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得九天如意寶冊,天文符籙。闡宏道法,特召汝等前來輔助,聽吾差遣。功成之日,奏聞上帝,紀錄超昇。」諸將鞠躬稱喏而退了。一霎時,庭中寂然。有詩為證:

  盡道有錢堪使鬼,也知無術不通神。

  試看神將庭中列,只為天書?語真。

  話說蛋子和尚見神將來往,初時不免矜持,到後漸漸也習慣了。只是每遍是婆子當前,兩個隨著腳跟做事。雖則一般,偏有婆子。蛋子和尚性急,信心不過,欲得自試一番。便悄悄的起個五更,步入壇前,如法捻訣念?。只聽得響亮一聲,庭中降下一員天將,怎生模樣,有「西江月」為證:

  眼似銅鈴般大,面如紫蟹鬚鋼。?頭金色放毫光,繡襖團龍花樣。

  手執皂旗一面,招風喚雨行藏。英雄猛烈誰敢當,使者姓張天將。

  張使者鞠躬而前,道:「吾師召見,有何法旨?」倒慌得蛋子和尚面紅心跳,急急按定神魂,答道:「這裏樓後北窗,少幾株大樹遮陰。只有西園上四株梨樹絕大,可速移來植於此地。」神將應聲去了。須臾,只聽得一陣大風,飛沙舞瓦,耳邊如軍馬離沓之聲。到天明風息,蛋子和尚往後樓看時,四株大梨樹做一行兒的種下了。乃張使者差神兵所為也。婆子知道是蛋子和尚幹出這事,便著實發作了一場,說:「這天將非凡人之比,不該把沒要緊事輕易差遣。況今道法未成,又沒什本事在身,倘觸其怒,性命難保。」蛋子和尚道:「偶爾試驗一次,今後再不敢矣。」

  卻說西園上園公,因這番大風後,失去了四株大梨樹,慌忙去報與楊巡檢知道。楊春正在驚訝,只見東莊老王也來報道:「今早五更風起,聖姑姑住下樓房後邊,添下幾株大樹。」楊春道:「角門鎖斷,你如何看見?」老王道:「這樹高出雲端,小人從外面望見。卻是自來沒有的,所以報知。」楊春情知又是聖姑姑的神通,暗暗稱奇,便道:「我曉得了,你們不得在外人面前傳播。」各賞了酒飯,打發回去不提。

  卻說婆子和二人商議道:「如今將已鍊就,可將七十二位地煞變化,次第修鍊。每鍊一法,必要經歷四十九日。其中有簡便的,只管并日做去。大約三年之內,務期完畢。」二人見說得快當,歡喜無限,從此加倍用心。步罡踏斗,畫符念?,時刻不虛。鍊過一個七七,先能暗中搬運柴米之類,不去與老王支取。老王道:「他不來支,一定不是缺乏,老漢且落得些受用。」去查那柴米數時,依然按月減少。老王大驚,又去報與楊春,楊春只教莫說看他怎麼。

  光陰似箭,看看三年將滿。婆子等三個,把七十二般道法,俱已鍊成。且說神通變化,大略如何?但見:

  上可梯雲,下能縮地。手指處,山開壁裂;氣呵時,石走沙飛。匿形換貌,儘叫當面糊塗;攝鬼招魂,任意虛空役使。豆人草馬,戰陣下添來八面威風。紙虎帶蛇,患難時弄出一樁靈怪。風雲雷雨隨時用,水火刀槍不敢傷。開山仙姥神通大,混世魔王法術高。

  原來這白雲洞法,上等不比諸佛菩薩,累?修來,證入虛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萊三十六洞真仙,費幾十年抽添水火,換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戲造化。他不過憑著符?,襲取一時,盜竊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運用。在佛家謂之金剛禪邪法,在仙家謂之幻術。所以玉帝慎重,不許私啟天封,留傳人世也。雖然如此,高明之人,借資法術,全身遠害,做個仙家的津梁。入山採藥,不怕虎狼,千里尋師,不費車馬,也到是個捷徑。為此白雲洞留下這一脈,以待有緣之人。洞主白猿神又添一筆在後,要他每年向斗設誓:若生事害民,雷神不宥。只為玉香爐煙起早了些,蛋子和尚少摹了後面七十六個字,所以不曾看著這一條利害的話。今日修鍊成功,便認做驚天動地的學問,長生不老的法門。到後來,果然生事害民,動起河北一帶數載的干戈,使人罵妖名,千秋不滅。此是後話。

  且說聖姑姑這番修鍊,只用得楊巡檢的銀子。其楊奶奶二百金,原封不動,遣個靈鬼送還他去了。想起雁門山下初離土洞之時,母子共是三口。如今雖添了個蛋子和尚,畢竟少了個胡媚兒,是個缺典,少不得要尋取將來,傳授與他,這是婆子心上第一件事了。那起庵鑄像的說話,原非本心,不須提起。只是還有一件:我等三人,受了楊巡檢夫婦多時供養,又得他金銀相助之力,一旦不辭而去,覺得恝然。每人宜顯神通,留一個憶念與他。瘸子跳起來道:「我送個虎與他看莊。」婆子道:「我原許他點化黃金,今將樓前這塊太湖石,點成與他做個鎮家之寶。」瘸子道:「正好!我的虎就著他看守金子,使盜賊不敢動念。」蛋子和尚道:「劣弟不才,意欲召個上好塑手,將我等三人形像,塑此樓下。使他家子子孫孫,朝夕瞻禮。」瘸子道:「不好,不好,塑出我瘸腿來,你卻笑他。」蛋子和尚笑道:「恁地時,只塑個坐像罷了!」當下婆子口中念念有詞,望石上只一噴,沫涎如細霧散落,急把手掌擦之,凡掌所到處,皆成紫金之色。不一時,整千斤一塊太湖石,明晃晃變化金山一座。瘸子剪個紙虎,口中有詞,順風吹去。喝聲:「疾!」只見這紙虎撲地跳兩跳,便成個黃斑老虎。猛烈咆哮,與真虎無異。瘸子吩咐道:「老虎,老虎,聽我法語:鎮守金山,不許?取,有人攜取,老虎逐去。」說罷,把袖一拂,依然是個紙虎。瘸子看金山座下有個空處,便放那紙虎在內。蛋子和尚攝了個巧匠的生魂,閉於樓下,一夜塑成三個渾身,極其相似。聖姑姑居中,蛋子和尚居左,左黜居右。蛋子和尚一見,不勝之喜。便道:「是我塑下的像,我先磕個頭兒起首。」瘸子道:「野和尚磕頭,誰來答禮?」蛋子和尚道:「若起身答禮時,只怕腿不方便的,被人看破。」瘸子也笑起來。婆子道:「休得閒講,想起今日得道緣由,遇楊而止,遇蛋而明,都是天后夢中指點。他說二十八年後,當在河北興旺,約我去到貝州相助。此是天數。我等一來不可逆天,二來不可忘了指點之恩。自今為始,各人隨意逍遙,念想動時,立刻相見。若運數到日,切莫異心,以違天道。」說罷,婆子騰空而起,在空中把手招他兩個。蛋子和尚把齊眉短棒拋向空中,化成萬丈金橋,大踏步上去了。瘸子道:「我且向壺天頑耍則個。」便向牆角頭揀個空酒瓶兒,放穩在地。叫一聲:「我下來也!」雙腳望瓶嘴中一跳,不知那裏去了。正是:

  從來只有神仙樂,法術高時不讓他。

  畢竟他三人相會何處,胡媚兒又在何處翻騰出什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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