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香 山

  五 长

  白乐天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律诗百言以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以下长于情。诗苑类格

  造 理

  富贵于人,造物所靳。自古以来,多不在于少年,常在于晚景;若少年富贵者,非曰无之,盖亦鲜矣。人至晚景,得富贵未免置第宅,售奴妾,以偿其平生所不足者。如乐天诗云:“多少朱门锁空宅,主人到了不曾归。”司空曙诗:“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读此二诗,使人凄然,诚不足为此也。渔隐

  达 道

  白氏集中,颇有遣怀之作,故达道之人,率多爱之。余友李公维录出其诗,名曰养恬集;余亦如之,名曰助道。其词语盖于经教法门,用此弥缝其阙,而直截晓悟于人也。余爱其诗云:“羲和走驭趁年光,不许人间日月长。遂使四时都似电,争教两鬓不成霜!荣销枯至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予今拟其句语,聊加变易,入于别韵,前述时景之迅迁,后述世态之不一,而终篇亦断之以“不惊”也。诗云:“羲和走驭趁年华,不使人间岁月赊。春正艳阳春即老,日方亭午日还斜。时情莫测深如海,世事难齐乱似麻。已共身心要约定,古今如此勿惊嗟。”法藏碎金

  达者之词

  白乐天诗曰:“无事日月长,不羁天地阔。”此达者之词也。孟东野诗曰:“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此褊狭者之词也。青箱杂记

  秀 句

  乐天诗:“春色辞门柳,秋声到井桐。”此语未易及。许彦周诗话

  工于对

  杜子美善于用故事及常语,多离析或倒其句而用之。盖如此则语峻而体健,意亦深稳矣。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之类是也。乐天工于用对,寄微之诗云:“白头吟处变,青眼望中穿。”可为佳句。然不若“别来头并白,相见眼终青”尤为工也。麈史

  草 诗

  乐天以诗谒顾况,况喜其咸阳原上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予以为不若刘长卿“春入烧痕青”之句语简而意尽。复斋漫录

  昭君词

  古今人作昭君词多矣,余独爱白乐天一绝云:“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盖其意优游而不迫切故也。然乐天赋此时,年甚少。王直方诗话

  寒食诗

  东坡云:与郭生游寒溪,主簿吴亮置酒,郭生善作挽歌,酒酣发声,坐为凄然。郭生言恨无佳词,因改乐天寒食诗歌之,坐客有泣者。其词曰:“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路,尽是死生离别处。冥寞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每句杂以散声。王直方

  桑落酒

  河中桑落坊有井,每至桑落时,取其寒暄得所,以井水酿酒甚佳,故号桑落酒。旧京人呼为桑郎,盖语讹耳。庾信诗云:“蒲城桑落酒,灞岸菊花秋。”白居易诗云:“桑落气薰珠翠暖,柘枝声引管弦高。”后史补

  海图屏风诗

  乐天题海图屏风诗,略曰:“或者不量力,谓兹鳌可求。赑屭牵不动,纶绝沉其钩。一鳌既顿颔,诸鳌齐掉头。喷风激飞廉,鼓波怒阳侯。遂使江汉水,朝宗意亦休。”吾读此诗,感刘隗、李训、薛文通等事,为之太息。隐居诗话

  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岂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杰,事亦未易办也。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怀,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世士谈也!二说未知孰是。东坡

  玲珑歌

  商玲珑,余杭歌者,乐天作郡日赋歌与之云:“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紫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还歌。”时元微之在越州,厚币邀至,月余使尽歌所唱之曲,作诗送行,兼寄乐天云:“休遣玲珑唱我词,我词多是寄君诗。却向江边整回棹,月落潮平是去时。”苕溪渔隐曰:东坡用此歌,夜饮次韵毕推官云:“红烛照庭嘶騕袅,黄鸡催晓唱玲珑。”又次韵苏伯固主簿重九日云:“只有黄鸡与白日,玲珑应识使君歌。”又乐天与刘十九同宿诗:“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惟共嵩阳刘处士,围棋睹酒到天明。”故东坡题杜介熙熙堂云:“白砂碧玉味方永,黄纸红旗心已灰。”“白砂”、“碧玉”,见续仙传。脞说

  东坡似乐天

  东坡平日最爱乐天之为人,故有诗云:“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又“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又“他时要指集贤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又“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而坡在钱塘,与乐天所留岁月略相似,其句云“在郡依前六百日”,是也。王直方诗话

  老妪解诗

  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又改之。故唐末之诗,近于鄙俚也。墨客挥犀

  纤艳不逞

  杜牧谓白居易诗纤艳不逞,莫庄人雅士所为;淫言媟语,入人肌骨不可去。唐本赞

  甘露诗

  沈存中谓:乐天诗不必皆好,然识趣可尚。章子厚谓不然,乐天识趣最浅狭,谓诗中言甘露事处,几如幸灾,虽私雠可快,然朝廷当此不幸,臣子不当形之歌咏也。如“当公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之类。诗史乐天为王涯所谗,谪江州司马,甘露之祸,乐天在洛,适游香山寺,有诗云:“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不知者以乐天为幸之,乐天岂幸人之祸也哉!盖悲之也。东坡

  陵阳重厚之论

  公尝曰:白乐天诗今人多轻易之,大可悯矣。大率不曾道得一言半句,乃轻薄至于非笑古人,此所不远到。仆曰:杜子美云:“杨王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正公之意也。公曰:当时人已如此。室中语

  玉谿生

  九日诗

  九日云:“曾共山公把酒卮,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古今诗话云:李商隐依令狐楚,以笺奏受知,后其子绹有韦平之拜,浸疏商隐;重阳日,商隐造其厅事,题此诗,绹睹之惭恨,扃锁此厅,终身不处。又唐史本传云:令狐楚奇其文,使与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后从王茂元之辟,其子绹以为忘家恩,放利偷合,谢不通。绹当国,商隐归穷,绹憾不置,则商隐此诗,必此时作也。若古今诗话以谓绹有韦平之拜,浸疏商隐,其言殊无所据,余故以本传证之。但绹父名楚,商隐又受知于楚,诗中有“楚客”之语,题于厅事,更不避其家讳何耶!东坡九日云:“闻道郎君闭东阁,且容老子上南楼。”又云:“南屏老宿闲相过,东阁郎君懒重寻。”皆用商隐诗也。渔隐

  杀风景

  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对花啜茶,松下喝道。晏元献庆历中罢相守颖,以惠山泉烹日注,从容置酒,赋诗曰:“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蓝煮惠泉。未向人间杀风景,更持醪醑醉花前。”王荆公元丰末居金陵,蒋大漕之奇,夜谒公于蒋山,驺唱甚都。公取松下喝道语,作诗戏之云:“扶衰南陌望长楸,灯火如星满地流。但怪传呼杀风景,岂知禅客夜相投。”自此杀风景之语颇著于世。西清诗话

  唐人以对花啜茶谓之杀风景,故荆公寄茶与平甫诗,有“金谷看花莫谩煎”之句。三山老人语录

  斫桂树

  义山诗:“莫羡仙家有上真,仙家暂谪亦千春。月中桂树高多少,试问西河斫树人。”按酉阳杂俎云:旧传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道有过,谪令伐树。故宋子京嘲月诗亦曰:“吴生斫钝西河斧,无奈婆娑又满轮。”缃素杂记尝论吴生斫树事,引李贺箜篌引云:“吴质不眠倚桂树。”李贺谓之吴质,段成式谓之吴刚,未详其义。窃意箜篌引所谓吴质,非吴刚也,恐别是一事。魏有吴季重,亦名质。艺苑雌黄

  词意深妙

  余知制诰日,与余恕同考试。恕曰:夙昔师范徐骑省为文,骑省有徐孺子亭记,其警句云:“平湖千亩,凝碧乎其下,西山万叠,倒影乎其中。”它皆常语。近得舍人所作涵虚阁记,终篇皆奇语,自渡江以来,未尝见此,信一代之雄文也。其相推如此。因出义山诗共读,酷爱一绝云:“珠箔轻明拂玉墀,披香新殿斗腰肢。不须看尽鱼龙戏,终遣君王怒偃师。”击节称叹曰:古人措辞寓意,如此之深妙,令人感慨不已。苕溪渔隐曰:东坡快哉亭词云:“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用徐骑省语意也。谈苑

  高情远意

  文章贵众中杰出,如同赋一事,工拙尤易见。余行蜀道,过筹笔驿,如石曼卿诗云:“意中流水远,愁外旧山青。”脍炙天下久矣。然有山水处便可用,不必筹笔驿也。殷潜之与小杜诗甚健丽,亦无高意。惟义山诗云:“鱼鸟犹疑畏简书,风雪长为护储胥。”“简书”盖军中法令约束,言号令严明,虽千百年之后,鱼鸟犹畏之也。“储胥”盖军中藩篱,言忠义贯神明,风云犹为护其壁垒也。诵此两句,使人凛然复见孔明风烈。至于“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属对亲切,又自有议论,他人亦不及也。马嵬驿唐诗尤多,如刘梦得“绿野扶风道”一篇,人颇诵之,其浅近乃儿童所能。义山云:“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语既亲切高雅,故不用愁怨堕泪等字,而闻者为之深悲。“空闻虎旅鸣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如亲扈明皇,写出当时物色意味也。“此日六军同驻马,他时七夕笑牵牛。”益奇。义山诗,世人但称其巧丽,至与温庭筠齐名;盖俗学只见其皮肤,其高情远意,皆不识也。诗眼

  浅 近

  李义山诗,杨大年诸公皆深喜之,然浅近者亦多。如华清宫诗云:“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用事失体,在当时非所宜言也。岂若崔鲁华清宫诗云:“障掩金鸡蓄祸机,翠华西拂蜀云飞。珠帘一闭朝元阁,不见人归见燕归。”又云:“草遮回磴绝鸣鸾,云树深深碧殿寒。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阑干。”语意既精深,用事亦隐而显也。义山又有马嵬诗云:“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浑河中诗云:“咸阳原上英雄骨,半是君家养马来。”如此等诗,庸非浅近乎!渔隐

  王 建建宫词凡百有四篇,逸词九篇见于下。

  摭 实

  欧阳永叔归田录,言王建宫词,多言唐宫中事,群书阙纪者,往往见其诗。如“内中数日无宣唤,传得滕王蛱蝶图。”滕王元婴,高祖子,史不著所能,独名画记言善画,亦不云工蛱蝶,所书止此。殊不知名画记自纪嗣滕王湛然善花鸟蜂蝶。又段成式酉阳杂俎亦云尝见滕王蝶图,有名江夏班、大海眼、小海眼、菜花子。盖湛然非元婴,孰谓张彦远不载耶!又建宫词云:“鱼藻宫中锁翠娥,先皇行处不曾过。如今池底休铺锦,菱角鸡头积渐多。”事见李石开成承诏录文宗论德宗奢靡云:闻得禁中老宫人,每引流泉,先于池底铺锦。则知建诗皆摭实,非凿空语也。西清诗话

  宫 词

  王建宫词,荆公独爱其“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陈辅之诗话

  花蕊夫人诗尤工

  王建宫词云:“御厨不食索时新,每见花开即苦春。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花蕊夫人宫词云:“厨船进食簇时新,侍宴无非列近臣。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二词纪事虽异,造语颇同。第花蕊之词工,建为不及也。渔隐

  宫词杂它人诗

  余阅王建宫词,选其佳者,亦自少得,只世所脍炙者数词而已。其间杂以他人之词,如“闲吹玉殿昭华管,醉折梨园缥蒂花。十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此并杜牧之也。“泪满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此白乐天也。“宝仗平明金殿开,暂将纨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此王昌龄也。建词凡百有四篇,又逸词九篇。或云元微之亦有词杂于其间,余以元氏长庆集检寻,却无之。或者之言误矣。渔隐

  旧 跋

  王建大和中为陕州司马,与韩愈、张籍同时,而籍相友善,工为乐府歌行,思远格幽。初为渭南尉,与宦者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因过饮以相讥戏。守澄深憾曰:吾弟所作宫词,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将奏劾,建因以诗解之曰:“先朝行坐镇相随,今上春宫见长时。脱下御衣偏得著,进来龙马每教骑。尝承密旨还家少,独奏边情出殿迟。不是当家频向说,九重争遣外人知。”事遂寝。宫词凡百绝,天下传播,效此体者虽有数家,而建为之祖耳。唐王建宫词旧跋

  山居诗

  王建云:“闭门留野鹿,分食与山鸡。”魏野云:“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二人之诗,巧欲摹写山居之趣,第理有当否!如建所言,二物何驯狎如此,理必无之。如野所言,虽未必皆然,理或有之。至若少陵云:“得食阶除乌雀驯”,东坡云:“为鼠长留饭,怜蛾不点灯。”皆当于理,人无得以议之矣。渔隐

  望夫石诗

  陈无己诗话云:望夫石在处有之,古今诗话惟用一律,惟刘梦得云:“望来况是几千岁,只似当年初望时。”语虽拙而意工。黄叔达,鲁直之弟也,以顾况为第一,云:“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语意皆工。江南望夫石,每过其下,不风即雨,疑况得句处也。余家有王建集,载望夫石诗,乃知非况作。其全章云:“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岂无己、叔达偶忘之耶!苕溪渔隐曰:荆公选唐百家诗,亦以此诗列建诗中,则无己、叔达之误,可无疑矣。复斋漫录

  杜牧之

  二十八字史论

  牧之题桃花夫人庙诗:“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仆尝谓此诗为二十八字史论。许彦周诗话

  好 异

  牧之于题咏,好异于人。如赤壁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题商山四皓庙云:“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皆反说其事。至题乌江亭,则好异而畔于理。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项氏以八千人渡江,败亡之余,无一还者,其失人心为甚,谁肯复附之!其不能卷土重来,决矣。渔隐

  绝 句

  牧之云:“无媒迳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罗邺云:“芳草和烟暖更青,闲门要路一时生。年年点检人间事,惟有春风不世情。”余尝以此二诗作一联云:“白发惟公道,春风不世情。”盖穷人不偶,遣兴之作也。渔隐

  遣怀诗

  遣怀诗:“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杨州梦,占得青楼薄幸名。”余尝疑此诗必有谓焉,因阅芝田录云:牛奇章帅维扬,牧之在幕中,多微服逸游。公闻之,以街子数辈潜随牧之,以防不虞。后牧之以拾遗召,临别,公以纵逸为戒。牧之始犹讳之,公命取一箧,皆是街子辈报贴,云杜书记平善。乃大感服。方知牧之此诗,言当日逸游之事耳。渔隐

  小杜华清宫诗:“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乡。”如此天下,焉得不乱!许彦周诗话

  陵阳论赤壁诗

  杜牧之赤壁诗云:“折戟沉沙铁未消,细磨苍藓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今人多不晓卒章,其意谓若是东风不与便,即周郎不能破曹公,二乔归魏铜雀台也。仆尝叩公更尝有人如此立意下语否?公曰:正楚辞所谓“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乃严助所作哀时命。室中语

  命意之失

  牧之作赤壁诗,谓赤壁不能纵火,即为曹公夺二乔置之铜雀台上也。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许彦周诗话

  吴兴张水戏

  大和末,杜牧自侍御史出佐沈传师宣城幕,雅闻湖州为浙西名部,风物妍好,且多丽色,往游之,时刺史崔君,亦牧之素所厚者,颇论其意,凡籍之名妓,悉为致之,牧殊不惬所望。史君复候其意,牧曰:愿得张水戏,使州人毕观,俟其云合,牧当间行寓目,冀此际忽有阅焉。史君大喜,如其言。至日,两岸观者如堵,迨暮,竟无所得。将罢,忽有里姥引髽髻女,年十余岁,牧熟视之,曰:此真国色也。因使语其姥,将致舟中,姥女皆惧。牧曰:且不即纳,当为后期;吾十年必为此郡,若不来,乃从所适,因以重币结之。寻拜黄、池二州,皆非意也。洎周墀入相,牧以其素善,乃并上笺干墀,乞守湖州。大中三年,移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十四年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焉。牧即政之夕,亟使召之,夫母惧其见夺也,因携幼以诣之。牧诘其母曰:曩既许我矣,何为适人,母拜曰:向约十年不来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俛首曰:词也直,强而不祥,乃礼而遣之。因为怅别诗曰:“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籍,绿叶成阴子满枝。”苕溪渔隐曰:颜鲁公题谢公塘碑阴云:太保谢公,东晋咸和中,以吴兴山水清远,求典此郡。故东坡将之湖州,戏赠莘老诗云:“亦知谢公到郡久,应怪杜牧寻春迟。鬓丝只好对禅榻,湖亭不用张水嬉。”丽情集

  分司洛阳

  牧之为御史,分司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妓为当时第一。一日开筵,朝士争赴,以杜尝持宪,不敢邀饮。杜讽坐客达意,愿预斯会。李驰书,杜闻命遽来,会中女妓百余,皆绝色殊艺,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满引三卮,问李曰: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首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引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旁若无人。古今诗话

  杜荀鹤

  杜荀鹤诗鄙俚近俗,惟宫词为唐第一。云:“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故谚云:“杜诗三百首,惟在一联中:‘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是也。幕府燕闲录

  山谷尝云:杜荀鹤诗“举世尽从愁里老”,正好对退之诗“谁人肯向死前休”。高斋诗话

  韩致元

  不忘君

  山谷尝谓余言:老杜虽在流落颠沛中,未尝一日不在本朝,故善陈时事,句律精深,超古作者,忠义之气激发而然。韩偓贬逐后,依王审知,其集中所载:“手风慵展八行书,眼暗休看九局图。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头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其词凄楚,切而不迫,不忘其君也。潘子真诗话

  看天忆帝都

  致元昭宗时以翰林承旨谪岭表,道湖南,谢人惠含桃诗云:“金銮岁岁长宣赐,忍泪看天忆帝都。”自注云:每岁初进之后,先宣赐学士。韩子苍谢人惠茶云:“白发前朝旧史官,风炉煮茗暮江寒。苍龙不复从天下,拭泪看君小凤团。”自注云:史官月赐龙团。意虽本致元,而语益工。复斋漫录

  绝 句

  致元醉著绝句云:“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杜荀鹤亦有溪兴绝句云:“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底独斟时。醉来睡著无人唤,流下前溪也不知。”语句俱弱,不若致元之雅健也。渔隐

  香奁集

  高秀实言:元微之诗艳丽而有骨,韩偓香奁集丽而无骨。李端叔意喜韩偓诗,诵其序云:“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美动七情。”秀实云:劝不得也,劝不得也!许彦周诗话

  晚 唐

  诗小巧无风骚气味

  晚唐人诗多小巧,无风骚气味。如崔鲁山鹊诗云:“一林寒雨吹巢冷,半朵山花咽觜香。”张林池上云:“菱叶乍翻人采后,荇花初没舸行时。”莲花云:“何人解把无尘袖,盛取清香尽日怜。”皆浮艳无足尚。而昔人爱重,称为佳作。诗史

  陵阳论晚唐诗格卑浅

  唐末人诗,虽格致卑浅,然谓其非诗则不可。今人作诗,虽句语轩昂,但可远听,其理略不可究。室中语

  诚斋论晚唐诗

  唐末诗人李推官咸用有披沙集,如“见后却无语,别来长独愁。”如“危城三面水,古树一边春。”如“月明千峤雪,滩急五更风。”如“烛残偏有焰,雪甚却无声。”如“春雨有五色,洒来花旋成。”如“云藏山色晴偏媚,风约溪声静又回。”如“未醉已知醒后忆,欲开先为落时愁。”盖征人凄苦之情,读之使人发融冶之驩于荒寒无聊之中,动惨戚之感于笑谈方怿之初。然则谓唐人自李杜之后,有不能诗之士者,是曹丕火浣之论也。谓诗至晚唐有不工之作者,是桓灵宝哀梨之论也。文集

  诚斋论晚唐诗有三百篇之遗味

  诚斋序顺庵刘良佐诗稿云:夫诗何为者也,曰尚其词而已矣。曰善诗者去词。然则尚其意而已矣。曰善诗者去意。然则去词去意,则诗安在乎?曰去词去意而诗有在矣。然则诗果焉在?曰尝食夫饴与荼乎?人孰不饴之嗜也,初而甘,卒而酸;至于荼也,人病其苦也,然苦未既,而不胜其甘。诗亦如是而已矣。昔者暴公谮苏公而苏公刺之,今求其诗,无刺之之词,亦不见刺之之意也。乃曰:“二人从行,谁为此祸。”使暴公闻之,未尝指我也,然非我其谁哉!外不敢怒,而其中愧死矣。三百篇之后,此味绝矣,惟晚唐诸子差近之。寄边衣云:“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吊战场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折杨柳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三百篇之遗味,黯然犹存。近世惟半山老人得之,予不足以知之,予敢言之哉!云云。先生此序,深造作诗宗旨,故录之。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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