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

  水攻计朱军师就擒 车轮战武行者力尽

  却说云天彪令李成领兵四千去驱逐宋江犄角之兵,李成领令而去。不一时,直到宋江营前,李成先安了营,便点军马出营,摆开了阵势,当先出马,叩营搦战。宋江不知虚实,那敢出兵,只传令坚守,不许出战。李成见宋江不出,便在营外大叫道:“戳瞎眼睛的贼,今日你李爷爷在此,何不再出来会会!”宋江听了,怒不可遏,忽想到望蒙山前之事,为因不忍一时之忿,以致失地丧将,便只得忍辱守营。众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宋江只叫休动。李成在营外叫骂了好歇,见宋江只是不出,便大声道:“瞎贼真庸才也,躲在营里待怎地?咱老爷团团围住了你,不出十日,活活的饿杀你!”宋江听了这句话,便忍守不住,吩咐李忠、曹正出营迎敌,又道:“这厮一勇之夫,我誓必生擒这厮来细割,以报杨志之仇。”便密渝二人道:“你二人战到分际,可诈败诱他进营,我教鲁兄弟伏在营门边擒他。”

  李忠、曹正领令出营,大喝:“什么小厮,敢来欺人!”李成道:“你那瞎强盗,为何不亲自出来?”李忠、曹正一齐大怒,直取李成。李成展开神枪,敌住二人。两阵擂鼓呐喊,三人奋呼战斗。斗了二十余合,这二人如何是李成的对手,李成神威愈奋。二人因心中气昏了,一时竟忘却公明哥哥诈败之令,只顾抖擞精神厮并。李成看出破绽,乘势一枪向曹正一边卷来,曹正闪个不迭,咽喉早着,翻身下马。李忠大吃一惊,拖枪便走。李成骤马追上,李忠急忙飞枪回刺。李成不慌不忙,将身一闪,那李忠的枪已-过数尺。李成顺势将枪杆夺住,只一拖,李忠向前一闯,李成掉转自己的枪,将枪柄用力一敲,李忠翻身落马,众军一齐上前捆捉去了。宋江见李忠已擒,诱敌之计不成,大怒,急叫鲁达赶出营来,直取李成。李成奋勇迎敌。两人大展神威,斗到一百余合,李成力气不加,只得虚架一枪,勒马回阵去了。鲁达正要追赶,宋江深恐有失,鸣金收住,鲁达回阵。

  那李成回阵,将兵马收回本营,差人将李忠正身并曹正首级解往大营,并请再派一员勇将,共来协斩那鲁秃贼。天彪闻报大喜,便派营弁将李忠解往青州府收禁,这里将曹正首级号令军前,便派风会前去协助李成。风会到了李成营里,李成迎见。当晚安营无事。

  次日黎明,风会、李成一齐出阵,叫宋江出来厮杀。宋江到了此地,战亦亡,不战亦亡,只得统兵出营,亲自押阵。两阵对圆,鲁达出战。风会一马当先,与鲁达大战。李成见宋江立马阵前,便骤马挺枪,直取宋江。宋江大惊倒退。鲁达急忙撇了凤会,还救宋江。李成已到宋江面前,鲁达急忙一禅杖打去。李成一心要取宋江,不防脑头一禅杖打来,头颅迸碎。说也奇极,那李成已死,尸身还骑在马上,巍然不仆,挺枪在手,那匹马驮着他,直向宋江冲去。宋江惊得几乎坠马,贼军一齐大惊,连鲁达也惊得倒退几步。风会挥军杀上,贼军早已溃乱。鲁达保宋江要紧,那里还敢恋战,当时一枝禅杖,紧紧护住宋江,从乱军队后逃出。风会一心要捉宋江,单刀匹马,直冲出贼军队后,飞追宋江。那群贼兵已被官兵杀尽。宋江见凤会追来,吓得魂胆飞扬,幸亏那匹照夜玉狮子疾如风行,远远走脱。鲁达在后头立定了,邀住凤会,大战一场。风会见宋江去远,也无心鏖战,勒马转来。鲁达一路回去,会着了宋江,渡过大汶河,回泰安去了。

  风会收聚兵马,带了贼人首级,命数名小卒舁着李成尸身,回转大营。天彪闻宋江已逐去,大喜;闻李成阵亡,大为惊悼。风会细述李成死状,天彪叹道:“壮哉此人,死犹不死矣!”众将皆惊叹。遂命营中具棺含敛,送回青州去讫。天彪对众将道:“宋贼犄角虽已逐去,然泰安贼军尚有数万,必然复来。现在秦封山一路,有毕应元堵御,必不能出。只防大汶河一路,可着欧阳寿通带领水军四千名,往彼堵截。”众将称是。天彪便令欧阳寿通带水军四千前去。这里会集大军,四面协力,攻围莱芜。

  且说宋江与鲁达逃回泰安,公孙胜等迎接入城,动问莱芜情形。宋江只是垂头叹气,众人也定不出计较。公孙胜且教设酒散闷,宋江长叹一声道:“看来莱芜又不保矣。只是朱武、鲍旭等四位兄弟,我怎舍得不救?吴军师又不在此,竟无良策,如何是好?”公孙胜道:“朱兄弟亦非等闲,莱芜尚可死守,但须急解外围方好。”宋江踌躇良久,待酒饭毕,大众散坐,宋江对公孙胜道:“我方才左右思想,这里泰安将佐,未可轻动。惟秦封山上,有武松、呼延绰在彼防守,那里阮氏三弟兄,暂时调动不妨。我意欲召他三人前来,就带这城中的水军,前去救援莱芜何如?”公孙胜称是。当时传令到秦封山,召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齐来泰安城。不多时三人都到。宋江密谕道:“尔等速领水军三千,由汶河过去,进攻官军,退则背水靠滩扎营,又须时时过去攻击。诱得他移军来攻,便可就水中取事也。”三阮领令,便带领水军直趋莱芜。

  且说天彪大军在莱芜城下,将莱芜城四面攻围,前后统计已有十佘日。看宫须知:这十余日中,官兵外攻,贼兵内守,端的昼夜不息,十分紧急。当时傅玉、云龙、哈兰生等率众奋勇冲击,刘慧娘与白瓦尔罕费尽心机,想造器械。那朱武在城中百计守御,破他不得。这日天彪正与诸将商议破城之策,忽欧阳寿通差人报称:“前日有泰安贼人来到渡口,吃小将隔岸堵住,不能渡河。但夜来贼人屡次偷渡过河,前来劫寨,吃这边觉得,一声哄逐,他随即逃过河去。如是者数次。续探得贼将来者三人,名唤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系彼处有名水军。小将诚恐不能抵御,请令定夺。”天彪听了便道,“可加派二千名水军前去协助,总须拒住他,不得渡河。”令未发,刘慧娘在旁忙请道:“彼军既是水军,涉波涛如平地,难禁其不渡过来。依媳妇之见,不如就让他过来,可以就中取事。”天彪道,“既如此,须得你亲去,方可相机行事。”说罢,就命云龙统领水军二千,护送刘慧娘,并带白瓦尔罕,一同前去。

  当时云龙、刘慧娘、白瓦尔罕到了欧阳寿通营里。慧娘架起飞楼,四周看望一回,将河岸上下形势,一一细看了,下来对云龙道:“这河岸形势,我已看得。只是水军决战,非水将不可。这里欧阳将军一人,恐不济事,还须得到兖州镇去,叫我二哥哥来方可。”云龙称是,又道:“我方才也得个计较在此。”慧娘问甚计,云龙道:“就依你让他过来之说。我想既已让他过来,就与他岸上决战一阵;又诈败诱他,令他离水已远,欧阳将军便传水军,从上流水底,抄到此处上岸,截其归路。使他入水不得,就陆地擒他,岂不省力?”慧娘称是。当时一面禀知天彪,移文兖州镇,调刘麟星夜前来。这里便教欧阳寿通拔寨都退。

  那边三阮见官兵退了,便拔寨都渡过河来。却遵依宋江密谕,将军士屯在岸边,离水不远之处,相择沙滩扎营。云龙见了,不待他营盘扎好,便领兵直赶过来,就在沙滩上纵兵掩击。三阮大怒,一齐上来迎敌,两军就在沙滩上擂鼓呐喊,大战起来。云龙提刀出马,三阮一齐厮并。云龙战不数合,虚幌一刀,回马便走,官军一齐都走。三阮领贼兵喊呼追来。官兵只顾前逃,贼兵只顾后追,追不上一里,贼兵忽然停止。原来云龙轻看三阮无谋,诱敌之法装得不十分相像,却吃三阮觉得。当时三人商议:阮小七领兵一停,转去把守水口;小二、小五仍旧领兵追击官军。

  云龙见贼人停止片刻,便晓得此计被贼人识破,大怒,命众军整顿旗鼓,还击贼军,紧紧逼定,令其不得退去。刘慧娘在高阜处望见,道:“非然也。”便急派千余名游军向左右林埋伏了,急差人至阵中,教云龙再行诈退诱敌。云龙依言,便又率众转身飞逃。这番小二、小五只道官军真败,尽力追来。慧娘就高阜上放起一个号炮,两边林子里伏兵一齐杀出,截住去路。云龙率众转来邀击。小二、小五叫声苦,方晓得中计。官军四面围住,喊声振地。那小二、小五在陆地与云龙拼命死斗,正如失水蛟龙,虽有伎俩,亦无可施。阮小二被云龙一刀劈去,小二急闪过刀口。云龙就势里将大刀摆开,舒出左臂,揪住小二搭膊,只一拖,拖过来掼在地下,众军上前捆捉去了。阮小五大惊,急忙上前,死命冲突。云龙骤马追去,可惜前面没有勇将挡路,竟被阮小五冲破重围,领着数百人逃出去了。

  云龙挥军掩追,直追到渡口。阮小五和那百余人扑通通部跳入水中。云龙不识水性,只得在岸上立住了。只见水中波浪汹涌,翻天掀地,东一阵血波,西一阵红水,乃是欧阳寿通率领水军,在水底与阮小七鏖战。云龙不能助战,只得在岸上呐喊。又是好歇,只见阮小五、阮小七领兵登了那岸,欧阳寿通也领兵登岸。计点官军五百,伤了一百余名。那边阮氏查点自己水军,在陆路战者,死伤无数;水中战者,三百名水军,也死了八十几个。两军依旧分两岸,各自安营。云龙差人将阮小二解往大营里去。是夜,阮小五、阮小七因哥子被擒,忿怒已极,连夜渡过河来劫营。云龙传令坚守,小五、小七无可如何而返。

  这里慧娘与白瓦尔罕商议道:“水中相战,教授可有妙法否?”白瓦尔罕道:“若在水面打仗,小人倒有舟船之法。如今在水底打仗,船只却用不着,请夫人宽限数日,小人管想个法儿来。”慧娘点首,白瓦尔罕退去。这里官军与贼军夹岸相持,忽然连日大雾,不能开兵。不数日,刘麟从兖州来了,先从大营见过天彪,再到渡口来与云龙、慧娘相见了。一番叙阔,不必细表。刘麟便问起贼军情形,云龙、慧娘一一说了。刘麟道:“既然他三人折了一人,我们这里现有两人,何不就与他水中个对个厮并?”慧娘道:“也须想个必胜之法。”说未了,只见白瓦尔罕进来道:“小人想得一法了。”慧娘忙问:“何法?”白瓦尔罕道:“他既能水中游行,我就以取鱼之法取之。”慧娘道:“怎样取法?”白瓦尔罕道:“只须造一张大铁网,网上扎水藻青苔之属。又撒网下水时,须令人下水去,将网眼都深深的埋入沙中,令其看不出水底有网。待其走入网中,将网拽起,自然擒得矣。”慧娘道:“此法固妙,只是拽网之法,须是两岸上人一齐动手,如今那一岸被他占了,如何动得来手?我那日-望河岸形势,我这岸东首有条小港,又探得那港水底纯是细沙,两岸又尽属我们掌管,就于此港设网擒他罢了。”云龙道:“他怎肯走到我这港里来自投罗网?”慧娘道:“我有个驱他进来之法,名唤水底连珠炮。就是军中常用的炮位,炮内重重叠叠做了门隔,每一隔装一出铅子火药,通了药线。炮口用沥青封住,可以入水不濡。里面用机括,装了玛瑙石自来火,外面通出一线,但将线一扯,机括自动,其炮子自在水中络绎不绝的放出。故名水底连珠炮。如今可将此炮装趄百余位,悄悄的到水口排好了。却用计诱他从水底杀来,待他抢过这边,我便传下暗号,将机线一齐扯动,那时满水底炮子乱打。他回去不得,又无路可奔,怕他不驱入我这港里来?”云龙、刘麟、欧阳寿通、自瓦尔罕都一齐称妙。当令铁匠并工打造起铁网来,又赶紧装起水底连珠炮。两日一夜,那连珠炮并铁网都造好了。慧娘就请云龙传令,就黑雾昏夜里,将这两般器械都安排停当,贼人毫不知觉。

  到了黎明,刘麟、欧阳寿通领着水军,到了岸边,正欲渡河,只见那晓雾漫漫,咫尺不见人影。云龙道:“如此大雾,怎生杀得过去?”慧娘道:“不妨,我适才占得一课,此雾顷刻当散。”便教刘麟、欧阳寿通并一行水军身边都带了指南针,一齐杀过河去。到得那岸,刘麟、欧阳寿通将水军在雾中列成阵势,暴雷也似的一声呐喊,那雾应声而散,登时天气清明。官军大喜,一齐奔杀贼军。贼军大惊,慌忙迎敌官军。杀气影中,刘麟敌住阮小五,欧阳寿通敌住阮小七,众官军各各奋勇敌住贼军。混战了好一歇,两边杀伤相当,刘麟、欧阳寿通即忙收军而回,从水底逃过河来。阮小五、阮小七怒极,也领兵从水底追过来。刘麟、欧阳寿通都潜身岸内石袕中。阮小五、阮小七不知就里,狠命追来。不防水底连珠炮已发,那炮火在水底横冲乱击,好一似数万雷霆,震得满江波浪,翻滚沸腾,不似龙宫旋转,定像蚊窟翻身。那阮小五、阮小七无可容身,急要登岸。岸上官军布满,密麻也似的铁弩射来。阮小五、阮小七只得潜入小港里去。早吃石袕内刘麟、欧阳寿通看得分明,就水中放出数十道旗花,港边官军一齐呐喊,众力齐举,霎时间一张巨网拽出水中,网内贼军三十余人,阮小五已在其中。云龙道:“阮小七漏网了。”急呼岸上水军入水擒捉。

  此时汶河内炮声已绝,波平浪静,忽见港口水声汹涌,浪挤千重,波堆万叠。云龙知是刘欧二人在水中捉贼,便教军士们在岸上呐喊助威。足有两个时辰,只见刘麟、欧阳寿通带领水军,捆缚了阮小七,并数十名贼军,一齐上岸。小七右腕已折,寿通左腿亦伤。云龙忙问缘由,方知阮小七本已入网,吃他腾身跳出网外,幸二人在石袕内看见,即忙拦住。那知阮小七勇猛异常,在水中格斗多时,寿通与小七交伤,刘麟方能获定。

  当时云龙、刘慧娘、刘麟、欧阳寿通、白瓦尔罕一齐聚集水军,收了铁网及水中炮位,捆了阮小五、阮小七并众贼,投大营来。天彪大喜,慰劳诸人,教寿通在营中将息。那阮小二已解往青州,今将阮小五、阮小七也解往青州,一同监禁。刘慧娘问起攻围情形,天彪道:“这厮真个刁猾,前日傅将军想得一飞梯之法,昨日闻将军想得一地雷之法,都几乎着手,却吃那厮堵御住了。”慧娘道:“媳妇倒想得一破城之法。”天彪问何法,慧娘道:“媳妇连日看得汶河形势,较莱芜高下悬殊,不如用决水灌城之法:只须将汶河下流壅住,又将通莱闸的闸眼尽行闭塞,这里便将汶河上流堤岸掘开,汶水下泻,此城顷刻变成巨浸矣。”天彪称善,传令各军先行预备小杉板船、蜈蚣梭船等一应船只。到了下昼,便传令下流筑堰闭闸,上流开堤放水。官军已先登船上,只听得汶河上流水声如雷转车鸣,从缺堤处汹汹而来,一夜水声不绝。比及黎明,水势浩大,漫山遍野,一望汪洋。那莱芜城已如碗子般浸在巨海之中,只留着城楼雉堞,尺余城墙,尚未浸没。官军驾着船只,摆齐行伍,飞掉竞渡,直抵城边,城上军心大乱。傅玉飞身登城,官军一齐呐喊杀上。孟康手无所措,被傅玉一枪刺中心窝,撅向水里去了。闻达早已提刀上城,遇着陶宗旺。宗旺迎斗,不数合,被闻达一刀挥为两段。此时众将兵士,尽皆登城,呼喊杀贼之声,震天盈地,云龙、凤会已杀入城中。鲍旭无计可走,急与身边兵卒数人,夺得小杉板船一只,驾橹飞逃。不防遇着刘麟,率领十数只小船巡哨过来,将他团团围定,连船带人捉拿去了。莱芜已破,朱武在城中一无帮手,任你神机活泼,到此瓮中捉鳖,吃云龙叱众拿下。

  天彪统大军一齐入城,差欧阳寿通至下流督开通莱闸,掘通汶河上堰;差刘麟至上流堵筑堤防,城内出榜安民,不日水势退尽。天彪委差官押解朱武、鲍旭往青州府监禁,这里在城中开设庆贺筵宴,众将无不尽欢。天彪命众军休养了三日,便命傅玉、闻达领兵二万,乘锐进攻泰安,并知会毕应元协力攻击秦封。傅玉、闻达领令去了。事涉凑巧,傅总管兵临泰安之日,正毕知府计袭秦封之时。

  话分两头,先说毕应元定什么计策袭秦封山。原来秦封山上系武松、呼延绰、施恩把守,与毕应元相拒,已非一日。这日闻得莱芜已失,众人皆惊。呼延绰陡然动念,暗想道:“不好了,我当初只因不忍一时之忿,杀死长官,无地自容,为此投奔梁山。今官军如此利害,山寨危亡在即,我一身铜筋铁骨,死而无名,真不值也。”想了一回,便与武松说明要去劫寨,便领精骑二百名下山去了。

  且说毕应元正在帐中,忽营门小校进来报说:“有贼兵百余人,叩营而来,为首一将要见相公。”毕应元道:“来者作何装束?”小校道:“他全装披挂,约有头二百兵卒相从。”毕应元道:“奇了!”踌躇了一回,便差一员将官出营答道:“来将如欲入营取事,本营防守严密,无可下手;如欲营外厮杀,即当遣将相应;如别无他意,便请入营相见。”呼延绰道:“有话相告,并无歹意。”那将官道:“既如此,请从骑暂住营外,将军入营相见。”呼延绰随将官入营,到了帐前,一见毕应元,纳头便拜。毕应元扶起一看,道:“原来是呼延将军,来此何干?”呼延绰道:“请退左右。”应元道:“左右尽是机密之人,将军有话但说不妨。”呼延绰道:“罪人呼延绰,不合胸无主见,失身从贼,自悔无及。惟求相公开一线之恩,予以赎罪之路,呼延绰愿领部骑为大军向导,趋入秦封。相公建立大功,呼延绰亦藉以赎罪,伏望俯准,不胜万幸。”

  应元听了大疑,便道:“我方才定了一计,要袭秦封,只因制造梁山衣甲不能相似,为此迟疑。今将军来此,真是天赐成功也。但应元尚有一言,将军休要见怪:云统制忠厚待人,不以负心教天下,所以马元、皇甫雄准降赎罪之后,现在一为登州防御,一为莱州防御,却从不调他从征梁山。今将军既一心归诚,云统制无不容纳,只是返攻梁山之举,云统制必在所不许。今应元进攻秦封,自有向导,但请借将军及从骑之衣甲,便可集事。事成之后,仍为将军请头功,断不侵冒。将军若谓我疑忌,应元愿单骑从将军巡游一转,以示不疑之意。”呼延绰愕然道:“呼延绰今日归降,实出至诚,一惟相公所命。”说罢,便将盔甲弓刀一齐卸下。应元忙取副袍服,亲手与他披了。呼延绰招呼那二百从骑尽行进营,输纳衣甲。众人错愕,不知所为,本将吩咐,怎好不依,都纷纷的献上衣甲,一齐归降。应元便命开筵接待呼延绰,又将呼延绰从骑按名派散各营,酒食款待。帐中命孔厚陪呼延绰饮酒,自己便退入后帐,传庞毅、唐猛授了密计,带了梁山衣甲,即刻向秦封山去了。应元却仍出帐前,与孔厚同陪呼延绰饮酒闲谈。不题。

  且说武松自呼延绰领兵下山,等了一个更次,不见回来,心中十分疑惑,正欲差人下去打听。忽听得营后蓦地一片声喧嚷道:“老虎来了!”武松道:“山中有虎,亦未可知。”急忙拿起棍子,赶向后营。只听左营、右营一片声都叫有虎,武松方识得并没有虎,大叫道:“谁人造此谣言,拿来立斩!”言未毕,各营一齐火起,一片喊杀之声,遍满山谷。武松急赶到中营,只见施恩已扶创出来。武松急赶上去,忽营旁闪出一员白发老将,将施恩一刀砍死。武松大怒,提短棍直打过去,道:“造谣言的一定是你。”只听背后霹雳般一声大吼道:“造甚谣言,现有虎在此!”武松急回头,只见一个大汉从营后跳将出来,那白发老将已不见了。武松急搦住那双问:“你是何人?”那人道:“你莫慌,我姓唐。豹子乃是虎中王,你打老虎我打豹,算来还是我逞强。”武松道,“休得胡言,且打死你再说。”便轮手中棍子直取唐猛,唐猛挺手中朴刀直取武松。两人正在狠斗,忽唐猛背后杀出无数披梁山衣甲的人,手执明刀,一刀一个,将梁山兵杀死。武松大惊,情知坏事,大吼一声,逃出营外。唐猛步快,早已追出营外。此时贼营兵马惊乱无纪,不上一个时辰,被官军杀死的杀死,赶散的赶散,一片营房,早被大火烧成白地。唐猛与武松已斗了一百四十余合。各官兵蜂拥上前,打个圈子,四边呐喊,中间一片空地,只留唐猛、武松奋呼厮并。武松一心要打杀唐猛,使出那平生天字第一号的神力,将一条铁棍左右上下横扫过去。唐猛也起了斗心,使尽神力,紧紧逼住,毫不相让。两个在圈子里一来一往,一去一还,又并了一百五十余合。

  庞毅已领兵杀尽贼人,在圈子边看够多时,更耐不得,提刀上前,大叫:“唐将军且住,待老夫来斩这贼人。”唐猛托地跳开,庞毅直取武松。武松见换了个新手,却也心惊,只是不甘心退让,便振刷精神,与庞毅奋力厮并了一百余合。天已大明,武松暗想:“这二人真利害,只好由他夺了山去。”便虚架一棍,撇了庞毅,一抹地打出重围,落荒而走。唐猛大叫道:“庞将军,再烦你指引路径,该往何路追去?”庞毅道,“他走的是小路,唐将军向谷口杀出,管邀得他着。”唐猛应声飞步去了。

  武松逃到山下,方将坐坐略定喘息,只听林子里狂笑一声道:“俺唐猛等候已久,再战三百合去。”武松大怒,托地跳起便斗,觉得已有些-软,幸亏唐猛力气也乏。两人又斗了动百合,不分胜负。那庞毅在秦封山,已接应毕应元、孔厚等上了山,便单刀匹马追上来。追着了武松,便替唐猛来斗武松,斗到四十余合,武松真个挡不住,只得走了。唐猛那里肯歇,只顾追去。恰好前面一彪大队人马拦住去路,风飘旗号,正是马陉镇,方知傅玉、闻达领大兵到来。傅玉见唐猛、庞毅共追武松,便叫闻达前去替他们厮杀,叫那庞唐二人一齐上来,问了缘由。傅玉方知三更时分,毕应元已克复秦封,大喜。忽然看看日景已有已牌时分,便道:“你们三更夺他秦封,为何此刻不见泰安贼兵出来,想泰安城必然有变。你们二人都辛苦了,权且将息,让闻将军斩这贼将。我当统大军,急趋泰安也。”说罢,便领大军向泰安城去了。

  这里闻达斗武松,又是五十余合。武松手里只有几路架隔遮拦,端的支持不住,仰天叹道:“我武二一生正直,不料今日如此死法。”说罢,天上忽起了一阵怪风,尘上障天,武松方得乘机逃脱。闻达失了武松,只得与唐猛、庞毅同趋泰安城去。傅玉大军也到了泰安城下。那知泰安竟剩空城,贼兵早已尽行遁去了。傅玉、闻达等一齐惊讶,陆续差人入城细细探看,果然没有半个贼兵。傅玉道:“既如此,一定是此贼遁去了。”便领大军进了泰安城。毕应元、孔厚带领呼延绰也进泰安城来。傅王将收复泰安一事报知天彪,天彪闻报大喜。当时天彪在莱芜城,傅玉在泰安城,各自办理善后事宜,一面表奏朝廷,一面申报都省。一方巨害荡平,诸将无不欢喜。刘麟辞天彪回兖州,唐猛便留青州。各将恭候圣旨,按下慢表。

  看官,你道宋江为何弃了泰安遁去?原来宋江自遣三阮救援莱芜,续闻阮小二被擒,急得无计可施,只得遣樊瑞去助他作法。谁知樊瑞到了河边,作了连日的雾,毫不济事,阮小五、阮小七仍然被擒。樊瑞逃回泰安,诉说此事,宋江方知天意难回。不数日,那莱芜失陷之信,官军乘势来攻泰安之信,并毕应元攻破秦封山,武松不知去向之信,陆续而来。宋江对众人道:“不好了,军师叫我严守三城,今已仅存泰安,我看孤城苦守,前后无援,何苦在此束手待毙,我决意弃城而去了。”说罢,放声大哭。众人无言可慰,相对了痛哭一场,趁天色未明,立刻收拾起来,一齐弃城遁去。计点人马,尚有四万,头领只得六人,乃是公孙胜、鲁智深、朱贵、樊瑞、项充、李衮,一同督众而行。行至申末西初,已走得六十余里,且喜无官军追来,一行人马陆续前行。忽后队报称有三骑马飞速追来。宋江吃了一惊,忙问何人,原来是自己的伏路探兵,宋江弃泰安时,一时慌急,不及招呼收拾,所以遗落在后。宋江忙唤到面前,问有甚事。探兵道:“小人方才在拔松山,见武头领独自一人,执棍挺腰,怒目圆睁,踞坐石上。小人们呼他,只是不应。小人们又不敢惊动他,特来通报。”宋江叫苦道:“武兄弟怎地这般胆大,这拔松山在泰安东南,我此刻已西行六十余里,如何回去叫得他来?”想了一回道:“有了,我们现有四万人马,不如转去攻围泰安。一俟招呼着武兄弟同来,便仍旧退兵。”算计已定,便立刻掉转马头,直向泰安。

  次日到了城下,一面教公孙胜攻城,自己带兵二百名同那三个探子绕到拔松山来寻武松。只见三个探子一齐叫道:“奇了!武头领为何还是这般坐在这里?”宋江一看,只见他挺棍怒目,威风凛凛。宋江叫他几声,只是不应,近前向他脸上一按,冷如凝冰,方知他早已亡了。宋江放声大哭,众人都痛哭了一场,就近市棺盛殓,就于拔松山掘土安葬。

  次日,宋江会了公孙胜,拔队起行。城内傅玉、闻达、庞毅、唐猛领兵掩杀出来,宋江兵马都无斗志。官兵个个忿怒,一场纵击,被官兵斩获无数。宋江领兵飞逃,那些兵马乘势逃亡溃散。宋江严行约束,不能禁止,众兵只顾自己逃命。等到追兵已远,喘息方定,计点人马,已溃散了三万,仅剩一万了。计点头领,失了朱贵一名。原来朱贵当兵溃之时,坐马受伤,步行落后,吃傅玉快马追上,手到擒拿。审系贼目,便发青州府监禁。宋江也无言可发,只得与公孙胜、鲁达、樊瑞、项充、李衮,带领那尚未溃散的一万兵马,飞速前行,端的风霜雨露,饥渴奔劳。不日到了永安山,正是兖州地界,只听得山上一声号炮响亮,一派兖州官军旗号,声声叫:“休放这瞎贼!”宋江吓得魂飞魄散。正是:狱囚遇赦重回禁,病客逢医再上床。不知宋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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