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姜尧章自叙(单丙文附)

  番易有布衣姜夔尧章,出处备见张辑宗瑞所著《白石小传》矣。近得其一书,自述颇详,可与前传相表里云。

  "某早孤不振,幸不坠先人之绪业,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谓名公钜儒,皆尝受其知矣。内翰梁公于某为乡曲,爱其诗似唐人,谓长短句妙天下。枢使郑公爱其文,使坐上为之,因击节称赏。参政范公以为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待制杨公以为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于是为忘年友。复州萧公,世所谓千岩先生者也,以为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待制朱公既爱其文,又爱其深于礼乐。丞相京公不特称其礼乐之书,又爱其骈俪之文。丞相谢公爱其乐书,使次子来谒焉。稼轩辛公,深服其长短句如二卿。孙公从之,胡氏应期,江陵杨公,南州张公,金陵吴公,及吴德夫、项平甫、徐子渊、曾幼度、商仲、王晦叔、易彦章之徒,皆当世俊士,不可悉数。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或折节交之。若东州之士则楼公大防、叶公正则,则尤所赏激者。嗟乎!四海之内,知己者不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窭困无聊之地者。旧所依倚,惟有张兄干甫,其人甚贤。十年相处,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诚尽力,忧乐关念。平甫念其困踬场屋,至欲输资以拜爵,某辞谢不愿,又欲割锡山之膏腴以养其山林无用之身。惜乎平甫下世,今惘惘然若有所失。人生百年有几,宾主如某与平甫者复有几,抚事感慨,不能为怀。平甫既殁,稚子甚幼,入其门则必为之凄然,终日独坐,逡巡而归。思欲舍去,则念平甫垂绝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则既无主人矣!其能久乎?"云云。

  同时黄白石景说之言曰:"造物者不欲以富贵冫免尧章,使之声名耀于无穷也,此意甚厚。"又杨伯子长孺之言曰:"先君在朝列时,薄海英才,云次鳞集,亦不少矣!而布衣中得一人焉,曰姜尧章。"呜呼!尧章一布衣耳,乃得盛名于天壤间若此,则轩冕钟鼎,真可敝屣矣。

  是时,又有单炜丙文者,沅陵人,博学能文,得二王笔法,字画遒劲,合古法度,于考订法书尤精。武举得官,仕至路分,著声江湖间,名士大夫多与之交,自号定斋居士。与尧章投分最稔,亦韵士也。尧章诗词已板行,独杂文未之见,余尝于亲旧间得其手稿数篇,尚思所以广其传焉。

  ○白石禊帖偏旁考

  尧章考古极精,有《绛帖评》十卷行于世,审订深妙,人服其赡。又尝于故家见其所书《禊帖偏旁考》亦奇,因识于此,与好古者共之。

  "永"字无画,发笔处微折转。"和"字口下横笔稍出。"年"字悬笔上凑顶。"在"字左反剔。"岁"字有点,在山之下,戈画之右。"事"字脚斜拂不挑。"流"字内"肱"字处就回笔,不是点。"殊"字挑脚带横。"是"字下疋(音疏)凡三转不断。"趣"字波略反卷向上。"欣"字欠右一笔作章草发笔之状,不是捺。"抱"字已开口。"死生亦大矣"亦字是四点。"兴感"感字,戈边亦直作一笔,不是点。"未尝不"不字下反挑处有一阙。

  右法如此甚多,略举其大概。持此法亦足以观天下之《兰亭》矣。

  ○禊序不入选帖

  逸少《禊序》,高妙千古,而不入选。或谓"丝竹管弦,天朗气清",有以累之。不知"丝竹管弦",不特见前汉《张禹传》,而《东都赋》亦有"丝竹管弦,烨煜抗五声"之语。然此二字相承,用之久矣。张衡赋:"仲冬之月,时和气清。"又晋褚爽《禊赋》亦曰:"伊暮春之令月,将解禊于通川,风摇林而自清,气扶岭而自鲜。"况清明为三月节气,朗即明,又何嫌乎?若以笔墨之妙言之,固当居诸帖之首,乃不得列官法帖中,又何哉?岂以其表表得名,自应别出,不可与诸任齿耶?亦前辈选诗不入李、杜之意耳,识者试评之。

  ○淳绍岁币

  绍兴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红绢十二万匹,匹重十两。浙绢八万匹,匹重九两)。枢密院差使臣四员管押银纲,户部差使臣十二员管押绢纲。同左帑库子、秤子,于先一年腊月下旬,至盱眙军岁币库下卸。续差将官一员,部押军兵三百人,防护过淮。交割官正使,例差淮南漕属;副使,本军ヘ或邻州ヘ充。例用岁前三日,先赍银百铤、绢五百匹,过淮呈样金人。交币正使,例是南京漕属;副使,诸州同知。于所赍银、绢内,拣白绢六匹、银六锭,三分之,令走马使人,以一分往燕京,一分往汴京漕司呈样,一分留泗州岁币库,以备参照。例用开岁三日长交,通不过两月结局。初交绢十退其九,以金人秤尺无法,又胥吏需索作难之故。数月后所需如欲,方始通融,然亦十退其四五(自初交至结局,通支金人交币官吏糜费银一千三百余两、金三十五两、木绵三十六匹、白布六十二匹,酒三百四十石,共折银六百二十两,本色酒二千六百瓶,茶果杂物等并在外,俱系淮东漕司出备)。又贴耗银二千四百余两,每岁例增添银二百余两,并淮东漕司管认。凡吾正副使并官吏饭食之类,并淮东漕司应办。下至安泊棚屋厨厕等,皆自盱眙运竹木往彼盖造,彼皆不与焉。盱眙日差倚郭知县部夫过淮搬运银绢,兼应办事务。其拣退者,遇夜复搬运过淮,归盱眙库交收,其劳人往复如此。且我官吏至淮北岸约二百余步,始至交币所,皆徒步而往,雨泞,则摄衣蹑屐甚踔而行,艰苦不可具道也。

  淳熙十三年,淮南漕司干官权安节为岁币使,其金人正使一毫不取,拣退银绢甚多,逼令携归,安节固拒,金人至遣甲兵逼逐。安节不胜其愤曰:"宁死于此,不得交,誓不回,虽野宿不火食亦无害。"声色俱厉。彼度不能夺,竟如数收受,给公文而归。寿皇知之,喜曰:"安节在彼界能如此,甚可重。若非遇事,何自知之。"遂除盐六部门。时通判扬州汪大定,亦同此役,颇著劳绩,亦蒙奖拔焉。

  若正旦生朝遣使,每次礼物金器一千两、银器一万两、彩缎一千匹(绵茸背,紧丝捻金线,青丝绫,樗蒲绫,线子罗)。又有脑子、香茶等物,及私觌香茶、药物、果子、币帛、杂物等,复不与焉。若外遣泛使,则其礼物等又皆倍之。又有起发副使土物之费(正使五百贯,银绢各一百两匹。副使四百贯,银绢各一百两匹。又有公使各药等钱,上节银各五十两、绢十匹,中节银绢各十两匹,下节各五两匹)。又有朝辞回程宣赐等费(正副使各金二十五两,并腰带笏马。回程茶药各二两,银合及泛赐等物在外)。若盱眙等军,在路四处应办南北贺正生辰,常使往回程各八次,赐御筵每处费钱一万八千五百余贯,而沿途应办复不预。若北使之来,赐予尤不赀焉(宣和甲辰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绿矾二十万栲,栲例五番运送交纳。又代输燕京税物绵丝杂物计一百万贯,内丝绵并要燕京土产。绍兴壬戌初讲和,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匹两。今每岁各减五万匹两)。至兀术病笃之际,告戒其四行府帅云:"江南累岁供需岁币,竭其财赋,安得不重敛于民?非理扰乱,人心离怨,叛亡必矣。在彼者尚知有此,为我者,当何如哉!"时聘使往来,旁午于道。凡过盱眙,例游第一山,酌玻璃泉,题诗石壁,以记岁月,遂成故事,镌刻题名几满。绍兴癸丑,国信使郑汝谐一诗云:"忍耻包羞事北庭,奚奴得意管逢迎,燕山有石无人勒,却向都梁记姓名。"可谓知言矣。噫!开边之用固无穷,而和戎之费亦不易,余因详书之。

  ○书籍之厄

  世间凡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书为甚。隋牛弘靖请开献书之路,极论废兴,述五厄之说,则书之厄也久矣,今姑摭其概言之。

  梁元帝江陵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唐惟贞观、开元最盛,两都各聚书四部至七万卷。宋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御府所储尤盛于前代,今可考者,《崇文总目》四十六类三万六百六十九卷,史馆一万五千余卷,余不能具数。南渡以来,复加集录馆阁书目五十二类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续目一万四千九百余卷,是皆藏于官府耳。

  若士大夫之家所藏,在前世如张华载书三十车,杜兼聚书万卷,韦述蓄书二万卷,邺侯插架三万卷,金楼于聚书八万卷,唐吴竞西斋一万三千四百余卷。宋室承平时,如南都戚氏,历阳沈氏,庐山李氏,九江陈氏,番易吴氏,王文康,李文正,宋宣献,晁以道,刘壮舆,皆号藏书之富。邯郸李淑五十七类二万三千一百八十余卷,田镐三万卷,昭德晁氏二万四千五百卷,南都王仲至四万三千余卷,而类书浩博,若《太平御览》之类,复不与焉。次如曾南丰及李氏山房,亦皆一二万卷,然后靡不厄于兵火者。

  至若吾乡故家如石林叶氏、贺氏,皆号藏书之多,至十万卷。其后齐斋倪氏,月河莫氏,竹斋沈氏,程氏,贺氏,皆号藏书之富,各不下数万余卷,亦皆散失无遗。近年惟直斋陈氏书最多,盖尝仕于莆,传录夹氵祭郑氏、方氏、林氏、吴氏旧书至五万一千一百八十余卷,且仿《读书志》作解题,极其精详,近亦散失。至如秀岩,东窗,凤山三李,高氏,牟氏皆蜀人,号为史家,所藏僻书尤多,今亦已无余矣。

  吾家三世积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负郭之田以供笔札之用。冥搜极讨,不惮劳费,凡有书四万二千余卷,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一千五百余种,庋置书种、志雅二堂,日事校雠,居然ぷ金之富。余小于遭时多故,不善保藏,善和之书,一旦扫地。因考今昔,有感斯文,为之流涕。因书以识吾过,以示子孙云。

  ○雷书

  神而不可名,变化而不可测者,莫如雷霆。《淮南子》曰:"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电。"故先儒为之说曰:"阴气凝聚,阳在内而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声,阳也;光,亦阳也。光发而声随之,阳气奋击欲出之势也。"或问世所得雷斧何物也?曰:"此犹星陨而为石也。本乎天者,气而非形,偶陨于地,则成形矣。"或问人有不善为雷震死者何也?曰:"人作恶有恶气,霹雳乃天地之怒气,是怒气亦恶气也,怒气与恶气相感故尔。"或问雷之破山、坏屋、折树、杀畜何也?曰:"此气郁而怒,方尔奋击,偶或值之,则遭震矣。"康节尝问伊川曰:"子以雷起于何处?"伊川曰:"起于起处。"然则先儒之所言者,非不精详,而余犹谓有不可晓者焉:

  大中祥符间,岳州玉真观为火所焚,惟留一柱,有"谢仙火"三字,倒书而刻之。庆历中,有以此字问何仙姑者,云:"谢仙者,雷部中鬼也,掌行火于世间。"后有于道藏经中得谢仙事,验以为神。又吴中慧聚寺大殿二柱,尝因雷震,有天书"绩溪火"三字,余若符篆不可晓。及近岁德清县新市镇觉海寺佛殿柱,亦为雷震,有字径五寸余,若汉隶者云:"收利火谢均思通。"又云:"酉异李氵勺火。"此乃得之目击者。又宜兴善权广教寺殿柱,亦有雷书"骆审火及谢均火"者。华亭县天王寺亦有雷书"高洞扬雅一十六人火令章"凡一十一字,皆倒书。内"令章"二字特奇劲,类唐人书法,然则雷之神,真有谢姓者邪。近丁亥六月五日,雷震众安桥南酒肆,卓间有雷书"[1234][1234]永"三字,此类甚多,殊不可测,此所以神而不可知者乎?孔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语也,盖有未易语者耳。

  ○贾相寿词

  贾师宪当国日,卧治湖山,作堂曰半间,又治圃曰养乐,然后为就养,其实怙权固位,欲罢不能也。每岁八月八日生辰,四方善颂者以数千计。悉俾翘馆誊考,以第甲乙,一时传颂,为之纸贵,然皆调词呓语也。偶得首选者数阕,戏书于此。

  陈惟〈善合〉《宝鼎》词云:"神鳌谁断,几千年再、乾坤初造。算当日,枰棋如许,争一着吾其衽左。谈笑顷,又十年生聚,处处(风)葵枣。江如镜,楚氛余几,猛听甘泉捷报。天衣细意从头补,烂山龙、华虫黼藻。宫漏永、千门角钥,截断红尘飞不到。街九轨,看千貂避路,庭院五侯深锁。好一部、太子六典,一一周公手做。赤舄绣裳,消得道斑烂衣好。尽庞眉鹤发,天上千秋难老。甲子严头才一过,未说汾阳考。看金盘、露滴瑶池,龙尾放班回早。"

  廖莹中群玉《木兰花慢》云:"请诸君着眼,来看我,福华编。记江上秋风,鲸涨雪,雁徼迷烟。一时几多人物,只我公,只手护山川。争睹阶符瑞象,又扶红日中天。因怀,下走奉,磨盾夜无眠。知重开宇宙,活人万万,合寿千千。凫太平世也,要东还越上是何年。消得清时钟鼓,不妨平地神仙。"陆景思《甘州》云:"满清平世界,庆秋成,看看斗米三钱。论从来活国,论功第一,无过丰年。办得间民一饱,余事笑谈间。若问平戎策,微妙难传。玉帝要留公住,把西湖一曲,分入林园。有茶炉丹灶,更有钓鱼船。觉秋风、未曾吹着,但砌兰、长倚北堂萱。千千岁,上天将相,平地神仙。"

  奚[1234]倬然《齐天乐》云:"金飘吹净人间暑,连朝弄凉新雨。万宝功成,无人解得,秋入天机深处。间中自数,几心酌乾坤,手斟霜躇。护了山河,共看元影在银兔。而今神仙正好,向青空觅个,冲澹襟宇。帝念群生,如何便肯,从我乘风归去。夷游洞府,把月杼云机,教他儿女。水逸山明,此情天付与。"从橐《陂塘柳》云:"指庭前、翠云金雨,霏霏香满仙字。一清透彻浑无底,秋水也无流处。君试数,此样襟怀,顿得乾坤住。闲情半许,听万物氤氲,从来形色,每向静中觑。琪花路。相接西池寿母,年年弦月时序。荷衣菊佩寻常事,分付两山容与。天证取,此老平生,可向青天语。瑶卮缓举,要见我何心,西湖万顷,来去自鸥鹭。"

  郭应酉居安《声声慢》云:"捷书连昼,甘雨洒通宵,新来喜沁尧眉。许大担当,人间佛力须弥。年年八月八日,长记他三月三时,平生事,想氐和天语,不遣人知。一片闲心鹤外,被乾坤系定,虹玉腰围。阊阉云边,西风万籁吹齐。归舟更归何处是,天教家在苏堤。千千岁,比周公,多个彩衣。"且侑以俪语云:"彩衣宰辅,古无一品之曾参;衮服湖山,今有半闲之姬旦。"所谓三月三者,盖颂其庚申草坪之捷,而归舟乃舫斋名也。贾大喜,自仁和宰除官告院。既而语客曰:"此词固佳,然失之太俳,安得有著彩衣周公乎?"

  ○事圣茹素

  余家济南历城,曾大父少师遭靖康狄难,一家十六人皆奔窜四出。大父独逃空谷,昼伏宵行。一旦,遇追骑在后,自度不可脱,遂急窜古祠,亟伏佑圣坐下,傍无蔽障,亦不过待尽而已。须臾,北军大索,虽眢井、林莽、栋梁间,极其冥搜,而一坐之下,初不知有人焉。及抵杭,则一家不期而集,不失一人,岂非神所佑乎?逮今吾家世事佑圣甚虔。凡圣降日,斋戒必谨。盖以答神庥诏子孙,非世俗祈福田利益比也。

  ○笏异

  汪伯彦初拜相于维扬,正谢上殿,而笏坠中断,上以他笏赐之,非吉征也。未几,有南渡之扰。

  金渊叔参预日,一日,奏事下殿,与台臣刘应弼邂逅。忽所持笏铿然有声,视之,有纹如线,上下如一,若坠于地者,殊不可测。甫退朝,则刘弹章已出。盖降陛相遇之际,正白简初上之时也,可谓异矣。时淳祐甲辰岁也。

  ○三教图赞

  理宗朝,有待诏马远画《三教图》。黄面老子则跏趺中坐,犹龙翁俨立于傍,吾夫子乃作礼于前。此盖内故令作此,以侮圣人也。一日传旨,俾古心江子远作赞,亦故以此戏之。公即赞之曰:"释氏趺坐,老聃傍睨,惟吾夫子,绝倒在地。"遂大称旨。其辞亦可谓微而婉矣。

  ○捕猿戒

  邓艾征涪陵,见猿母抱子,艾射中之。子为拔箭,取木叶塞创。艾叹息,投弩水中。

  范蜀公载吉州有捕猿者,杀其母之皮,并其子卖之龙泉萧氏。示以母皮,抱之跳踯号呼而毙,萧氏子为作《孝猿传》。

  先君向守鄞江,属邑武平素产金丝猿,大者难驯,小者则其母抱持不少置。法当先以药矢毙其母,母既中矢,度不能自免,则以乳汁遍洒林叶间,以饮其子,然后堕地就死。乃取其母皮痛鞭之,其子亟悲鸣而下,束手就获。盖每夕必寝其皮而后安,否则不可育也。噫!此所谓兽状而人心者乎!取之者不仁甚矣。故先子在官日,每严捕弋之禁云。

  ○火浣布

  东方朔《神异经》所载,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然。其中有鼠重有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作布。鼠常居火中,时出外,以水逐而沃之方死。取其毛缉织为布,或垢,浣以火,烧之则净。又《十洲记》云:"炎州有火林山,山上有火鼠,毛可织为火浣布,有垢,烧即除。"其说不一。魏文帝尝著论,谓世言异物,皆未必真有。至明帝时,有以火浣布至者,于是遂刊此论。是知天壤间何所不有?耳目未接,固未可断以为必无也。

  昔温陵有海商漏舶,搜其橐中,得火鼠布一匹,遂拘置郡帑。凡太守好事者,必割少许归以为玩。外大父常守郡,亦得尺许。余尝亲见之,色微黄白,颇类木棉,丝缕蒙茸,若蝶纷蜂黄然。每浣以油腻,投之炽火中,移刻,布与火同色。然后取出,则洁白如雪,了无所损,后为人强取以去。(或云,石炭有丝,可织为布,亦不畏火,未知果否。)

  ○历差失闰

  咸淳庚午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后为闰十一月,既已颁历,而浙西安抚司准备差遣臧元震,以书白堂,且作《章岁积日图》,力言置闰之误。

  其说谓历法以章法为重,章岁为重。盖历数起于冬至,卦气起于中孚,而十九年为之一章。一章必置七闰,必第七闰在冬至之前,必章岁至朔同日,此其纲领也。《前汉律历志》云:"朔旦冬至,是谓章月。"《后汉志》云:"至朔同日,谓之章月。积分成闰,闰七而尽,其岁十九,名之曰章。"《唐志》云:"天数终于九,地数终于十,合二终以纪闰余。"此章法之不可废也如此。今颁降庚午岁历,乃以前十一月三十日为冬至,又以冬至后为闰十一月,殊所未晓。窃谓庚午之闰,与每岁闰月不同,庚午之冬至,与每岁之冬至又不同。盖自淳祐壬子数至咸淳庚午,凡十九年,是为章岁,其十一月是为章月。以十九年七闰推之,则闰月当在冬至之前,不当在冬至之后。以至朔同日论之,则冬至当在十一月初一日,不当在三十日。今若以冬至在前十一月三十日,则是章岁至朔不同日矣。若以闰月在冬至后,则是十九年之内,止有六闰,又欠一闰矣。且寻常一章,共计六千八百四十日,于内加七闰月,除小尽,积日六千九百四十日,或六千九百三十九日,止有一日来去。今自淳祐十一年辛亥章岁十一月初一日章月冬至后起算,十九年至咸淳六年庚午章岁十一月初一日,合是冬至,方管六千九百四十日。今算造官以闰月在十一月三十日冬至之后,则此一章,只有六闰,更加六闰除小尽外,实积止有六千九百十二日,比之前后章数岁之数,实欠二十八日,历法之差,莫甚于此。况天正冬至,乃历之始,必自冬至后积三年余分,而后可以置第一闰。今庚午年章岁丙寅日申初三刻冬至,去第二日丁卯,仅有四个时辰。且未有正日,安得便有余分?且未有余分,安得便有闰月?则是后一章发头处,便算不行,其缪可知也。今欲改正庚午历,却有一说,简而易行。盖历法有平朔,有经朔,有定朔也。一大一小,此平朔也;两大两小,此经朔也;三大三小,此定朔也,此古人常行之法。今若能行定朔之说而改正之,则当以前十一月大为闰十月小,以闰十一月小为十一月大,则丙寅日冬至即可为十一月初一日,却以闰十一月初一之丁卯为十一月初二日,庶几递趱下一日,直至闰十一月二十九日丁未,却为大尽。如此,则冬至既在十一月初一,则至朔同日矣,闰月既在冬至节前,则十九年七闰矣。此昔人所谓晦节无定,由时消息,上合履端之始,下得归余于终,正此谓也。盖自古之历,行之既久,未有不差,既差,未有不改者。汉历五变,而《太初历》最密,《元和历》最差。唐历九变,而《大衍历》最密,《观象历》最缪。本朝开基以后,历凡九改,而莫不善于《纪元历》。中兴以后,历凡七改,而莫善于《统元历》。且后汉元和初历差,亦是十九年不得七闰。虽历已颁,亦改正之,今何惜于改正哉。

  于是朝廷下之有司,差官偕元震至蓬省与太史局官辨正,而太史之辞穷。朝廷从其说而改正之,因更《会天历》为《承天历》。元震转一官判太史局,邓宗文、谭玉等已下,各降官有差焉。

  余虽不善章元纪之数,然以杜征南《长历》以考《春秋》之月日,虽甚精密,而其置闰之法则异乎此,窃有疑焉。谓如隐公二年闰十二月,五年、七年亦皆闰十二月,然犹是三岁一闰,五岁再闰。如庄公二十年置闰,其后则二十四年以至二十八年,皆以四岁一闰,无乃失之疏乎?僖公十二年闰,至十七年方闰;二十五年闰,至三十年方闰,率以五岁一闰,何其愈疏乎?如定公八年置闰,其后则十年,以至十二年、十四年,皆以二岁一闰,无乃失之数乎?闵之二年辛酉既闰矣,僖之元年壬戌又闰,僖之七年、八年,哀之十四年、十五年,皆以连岁置闰,何其愈数乎?至于襄之二十七年,一岁之间,顿置两闰,盖曰十一月辰在申,司历过也。于是既觉其缪,故前闰建酉,后闰建戌,以应天正。然前乎此者,二十一年既有闰,二十四年、二十六年又有闰。历年凡六,置闰者三,何缘至此失闰已再,而顿置两闰乎?近则十余月,远或二十余年,其疏数殆不可晓。岂别有其术乎?抑不明置闰之法以致此乎?并著于此,以扣识者。

上一章 > 目录 < 下一章
推荐古籍
论语 三字经 三国演义 大学章句集注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三国志 史记 三侠五义 三十六计 三命通会 三略 三遂平妖传 世说新语 东京梦华录 东周列国志 东游记 东观奏记 中庸 中论 中说 九州春秋 九章算术 书目答问 乾坤大略 了凡四训 二刻拍案惊奇 云笈七签 五代史阙文 五代新说 五灯会元 亢仓子 人物志 仪礼 传习录 伤寒论 伯牙琴 何典 何博士备论 佛国记 便宜十六策 僧伽吒经 僧宝传 儒林外史 儿女英雄传 元史 公孙龙子 公羊传 六祖坛经 六韬 兵法二十四篇 农桑辑要 冰鉴 列女传 列子 刘公案 刘子 初刻拍案惊奇 前汉演义 剪灯新话 北史 北史演义 北游记 北溪字义 北齐书 匡谬正俗 医学源流论 十七史百将传 十二楼 十六国春秋别传 千字文 千金方 华严经 华阳国志 南北史演义 南史 南史演义 南游记 南越笔记 南齐书 博物志 历代兵制 反经 古今谭概 古画品录 史通 司马法 后汉书 后汉演义 后西游记 吕氏春秋 吴子 吴船录 吴越春秋 周书 周易 周礼 呻吟语 唐传奇 唐才子传 唐摭言 商君书 商君书 喻世明言 四十二章经 四圣心源 园冶 困学纪闻 围炉夜话 国语 圆觉经 地藏经 增广贤文 墨子 声律启蒙 夜航船 大唐创业起居注 大唐新语 大唐西域记 大戴礼记 天工开物 天玉经 太平广记 太平御览 太玄经 太白阴经 夷坚志 奇经八脉考 奉天录 女仙外史 子夏易传 孔子家语 孙子兵法 孙膑兵法 孝经 孟子 孽海花 宋书 宋史 官场现形记 宣室志 容斋随笔 封神演义 将苑 尉缭子 小五义 小八义 小窗幽记 尔雅
版权所有©一直查   网站地图 闽ICP备20012346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