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五十六·夜叉一

  哥舒翰 章仇兼琼 杨慎矜 江南吴生 朱岘女 杜万 韦自东 马燧

  哥舒翰  

  哥舒翰少时,有志气,长安交游豪侠,宅新书(陈校本书作昌。)坊。有爱妾,曰裴六娘者,容范旷代,宅于崇仁,舒翰常悦之。居无何,舒翰有故,游近畿,数月方回。及至,妾已病死,舒翰甚悼之。既而日暮,因宿其舍。尚未葬,殡于堂奥,既无他室,舒翰曰:平生之爱,存没何间?独宿繐帐中。夜半后,庭月皓然,舒翰悲叹不寐。忽见门屏间有一物,倾首而窥。进退逡巡。入庭中,乃夜叉也。长丈许,著豹皮裩,锯牙披发。更有三鬼相继进,及拽朱索,舞于月下。相与言曰:床上贵人奈何?又曰:寝矣。便升阶,入殡所拆发。舁榇于月中,破而取其尸,糜割肢体,环坐共食之。血流于庭,衣物狼藉。舒翰恐怖,且痛之,自分曰:向叫我作贵人,我今击之,必无苦。遂潜取帐外竿,忽于暗中掷出,大叫击鬼。鬼大骇走,舒翰乘势逐之西北隅,逾垣而去。有一鬼最后,不得上,舒翰击中流血,乃得去。家人闻变乱,起来救之,舒翰具道其事。将收余骸,及至堂,殡所俨然如故,而啖处亦无所见。舒翰恍忽,以为梦中,验其墙有血,其上有迹,竟不知其然。后数年,舒翰显达。(出《通幽录》)

  章仇兼琼  

  章仇兼琼镇蜀日,佛寺设大会。百戏在庭,有十岁童儿舞于竿杪,忽有一物,状如鵰鹗,掠之而去。群众大骇,因罢乐。后数日,其父母见在高塔之上,梯而取之,而神形如痴。久之方语云,见如壁画飞天夜叉者,将入塔中,日饲里实饮食之味,亦不知其所自。旬日,方精神如初。(出《尚书故实》)

  杨慎矜  

  开元中,杨慎矜为御史中丞。一日,将入朝,家童开其外门,既启锁,其门噤不可解。慎矜且惊且异。洎天将晚,其导从吏自外见慎矜门有夜叉,长丈余,状极异,立于宇下,以左右手噤其门。火吻电眸,盼(盼原作不,据明抄本改。)顾左右。从吏见之,俱惊栗四去。久而衢中舆马人物稍多,其夜叉方南向而去,行者见之,咸辟易仆地。慎矜闻其事,惧甚。后月余,遂为李林甫所诬,弟兄皆诛死。(出《宣室志》)

  江南吴生  

  有吴生者,江南人。尝游会稽,娶一刘氏为卒。后数年,吴生宰县于雁门郡,与刘氏偕之官。刘氏初以柔婉闻,凡数年。其后忽旷烈自恃不可禁,往往有逆意者,即发怒。殴其婢仆,或啮其肌血且甚,而怒不可解。吴生始知刘氏悍戾,心稍外之。尝一日,吴与雁门部将数辈,猎于野,获狐兔甚多,致庖舍下。明日,吴生出,刘氏即潜入庖舍,取狐兔生啖之。且尽,吴生归,因诘狐兔所在,而刘氏俯然不语。吴生怒,讯其婢,婢曰:刘氏食之尽矣。生始疑刘氏为他怪。旬余,有县吏,以一鹿献,吴生命致于庭。已而吴生始言将远适,既出门,即匿身潜伺之。见刘氏散发袒肱,目眦尽裂,状貌顿异,立庭中,左手执鹿,右手拔其脾而食之。吴生大惧,仆地不能起。久之,乃召吏卒十数辈,持兵仗而入。刘氏见吴生来,尽去襦袖,挺然立庭,乃一夜叉耳。目若电光,齿如戟刃,筋骨盘蹙,身尽青色,吏卒俱战栗不敢近。而夜叉四顾,若有所惧。仅食顷,忽东向而走,其势甚疾。竟不如所在。(出《宣室志》)

  朱岘女  

  武陵郡有浮屠祠,其高数百寻。下瞰大江,每江水泛扬,则浮屠势若摇动,故里人不敢登其上者。有贾人朱岘,家极赡,有一女,无何失所在。其家寻之,仅旬余,莫穷其适。一日,天雨霁,郡民望见浮屠之颠,若有人立者,隐然纹缬衣,郡民且以为他怪。岘闻之,即往观焉。望其衣装,甚类其女,即命人登其上而取之。果见女也,岘惊讯其事,女曰:某向者独处,有夜叉长丈余,甚诡异,自屋上跃而下,入某之室,谓某曰:'无惧我也。'即揽衣驰去,至浮屠上。既而兀兀然,若甚醉者。凡数日,方稍寤,因惧且甚。其夜叉率以将晓则下浮屠,行里中,取食饮某。一日,夜叉方去,某下视之,见其行里中,会遇一白衣,夜叉见,辟易退远百步,不敢窃视。及暮归。某因诘之:何为惧白衣者乎?夜叉曰:'向者白衣,自小不食太牢。故我不得近也。'某问何故,夜叉曰:'牛者所以耕田畴,为生人之本。人不食其肉,则上帝祐之。故我不得而近也。'某默念曰:吾人也,去父母,与异类为伍,可不悲乎?'明日,夜叉去而祝曰:'某愿不以太牢为食。'凡三祝。其夜叉忽自郡中来,至浮屠下,望某而语曰:'何为有异志而弃我乎?使我终不得近子矣。从此别去。'词毕,即东向走,而竟不知其所往。某喜甚,由浮屠中得以归。(出《宣室志》)

  杜万  

  杜万员外,其兄为岭南县尉,将至任,妻遇毒瘴,数日卒。时盛夏,无殡敛。权以苇席裹束,瘗于绝岩之侧。某到官,拘于吏事,不复重殓。及北归,方至岩所,欲收妻骸骨。及观坎穴,但苇尚存。某叹其至深而为所取,悲感久之。会上岩有一径,某试寻。行百余步,至石窟中,其妻裸露,容貌狰狞,不可复识。怀中抱一子,子旁亦有一子,状类罗刹。极呼方寤,妇人口不能言,以手画地,书云:我顷重生,为夜叉所得。今此二子,即我所生。书之悲涕。顷之,亦能言,谓云:君急去,夜叉倘至,必当杀君。某问:汝能去否?曰:能去。便起抱小儿,随某至船所。便发,夜叉寻抱大儿至岸,望船呼叫,以儿相示。船行既远,乃擘其儿作数十片,方去。妇人手中之子,状如罗刹,解人语。大历中,母子并存。(出《广异记》)

  韦自东  

  贞元中,有韦自东者,义烈之士也。尝游太白山,栖止段将军庄,段亦素知其壮勇者。一日,与自东眺望山谷,见一径甚微,若旧有行迹。自东问主人曰:此何诣也?段将军曰:昔有二僧,居此山顶,殿宇宏壮,林泉甚佳。盖唐开元中,万回师弟子之所建也。似驱役鬼工,非人力所能及。或问樵者说,其僧为怪物所食,今绝踪二三年矣。又闻人说,有二夜叉于此山,亦无人敢窥焉。自东怒曰:余操心在平侵暴,夜叉何颣,而敢噬人?今夕,必挈夜叉首,至于门下。将军止曰:暴虎凭河,死尔无悔?自东不顾,仗剑备衣而往,势不可遏。将军悄然曰:韦生当其咎耳。自东扪萝蹑石,至精舍,悄寂无人。睹二僧房,大敞其户,履锡俱全,衾枕俨然,而尘埃凝积其上。又见佛堂内,细草茸茸,似有巨物偃寝之处。四壁多挂野彘玄熊之颣,或庖炙之余,亦有锅镬薪。自东乃知樵者之言不谬耳。度其夜叉未至,遂拔柏树,径大如碗,去枝叶,为大杖。扃其户,以石佛拒之。是夜,月白如昼。夜未分,夜叉挈鹿而至,怒其扃鐍,大叫,以首触户,折其石佛,而踣于地。自东以柏树挝其脑,再举而死之。拽之入室,又阖其扉。顷之,复有夜叉继至,似怒前归者不接己,亦哮吼,触其扉,复踣于户阈,又挝之,亦死。自东知雌雄已殒,应无侪类,遂掩关烹鹿而食。及明,断二夜叉首,挈余鹿而示段,段大骇曰:真周处之俦矣。乃烹鹿饮酒尽欢,远近观者如堵。有道士出于稠人中,揖自东曰:某有衷恳,欲披告于长者,可乎?自东曰:某一生济人之急,何为不可?道士曰:某栖心道门,恳志灵药,非一朝一夕耳。三二年前,神仙为吾配合龙虎丹一炉,据其洞而修之,有日矣。今灵药将成,而数有妖魔入洞,就炉击触,药几废散。思得刚烈之士,仗剑卫之。灵药倘成,当有分惠。未知能一行否?自东踊跃曰:乃平生所愿也。遂仗剑从道士而去。济险蹑峻,当太白之高峰,将半,有一石洞,可百余步,即道士烧丹之室,唯弟子一人。道士约曰:明晨五更初,请君仗剑,当洞门而立。见有怪物,但以剑击之。自东曰:谨奉教。久立烛于洞门外,以伺之。俄顷,果有巨虺长数丈,金目雪牙,毒气氤郁,将欲入洞。自东以剑击之,似中其首,俄顷若轻务而化去。食顷,有一女子,颜色绝丽,执芰荷之花,缓步而至。自东又以剑拂之,若云气而灭。食顷,将欲曙,有道士,乘云驾鹤,导从甚严,劳自东曰:妖魔已尽,吾弟子丹将成矣,吾当来为证也。盘旋候明而入,语自东曰:喜汝道士丹成,今为诗一首,汝可继和。诗曰:三秋稽頼叩真灵,龙虎交时金液成。绛雪既凝身可度,蓬壶顶上彩云生。自东详诗意曰:此道士之师。遂释剑而礼之。俄而突入,药鼎爆烈,更无遗在。道士恸哭,自东悔恨自咎而已。二人因以泉涤其鼎器而饮之。自东后更有少容,而适南岳,莫知所止。今段将军庄尚有夜叉骷髅见在,道士亦莫知所之。(出《传奇》)

  马燧  

  马燧贫贱时,寓游北京,谒府主,不见而返。寄居于园吏,吏曰:莫欲谒护戎否?若谒,即须先言,当为其歧路耳。护戎讳数字而甚切,君当在意,若犯之,无逃其死也。然若幸惬之,则所益与诸人不同。慎忽暗投也,。某乃护戎先乳母子,得以详悉,而辄赞君子焉。燧信与疑半。明晨,入谒护戎,果犯其讳,庭叱而去。畏惧之色见于面,(面字原阙,据明抄本补。)园吏曰:是必忤护戎耳。燧问计求脱,园吏曰:君子戾我,而悽惶如是,然败则死,不得渎我也。遂匿燧于粪车中,载出郭而逃。于时护戎果索燧,一报不获,散铁骑者,每门十人。燧狼狈窜六十余里,日暮,度不出境,求蔽于逃民败室之中。尚未安,闻车马螔贲欠声,人相议曰:能更三二十里否?果护戎之使也。俄闻车马势渐远,稍安焉。未复常息,又闻有窸窣人行声,燧危栗次。忽于户牖,见一女人,衣布衣,身形绝长,手携一袱曰:马燧在此否?燧默然,不敢对。又曰:大惊怕否?胡二姊知君在此,故来安慰,无生忧疑也。燧乃应诺而出。胡二姊曰:大厄,然已过,尚有余恐矣。君固馁,我食汝。乃解所携袱,有熟肉一瓯,胡饼一个,燧食甚饱。却令于旧处,更不可动。胡二姊以灰数斗,放与燧前地上,横布一道。仍授之言曰:今夜半,有异物相恐劫,辄不可动。过此厄后,勋贵无双。言毕而去。夜半,有物闪闪照人,渐进户牖间。见一物,长丈余,乃夜叉也。赤发猬奋,全身锋铄,臂曲瘿木,甲驾兽爪,衣豹皮裤,携短兵,直入室来。狞目电燮,吐火喷血,跳躅哮吼,铁石消铄。燧之惴栗,殆丧魂亡精矣。然此物终不敢越胡二姊所布之灰。久之,物乃撤一门扉,藉而熟寝。俄又闻车马来声,有人相谓曰:此乃逃人室,不妨马生匿于此乎?时数人持兵器,下马入来。冲啼夜叉,夜叉奋起,大吼数声,裂人马啖食,血肉殆尽。夜叉食既饱,徐步而出。四更,东方月上,燧觉寂静,乃出而去,见人马骨肉狼藉,乃获免。后立大勋,官爵穹崇。询访胡二姊之由,竟不能得。思报不获,乃每春秋祠飨,别置胡二姊一座,列于庙左(出《传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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