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宋江兵打北京城 关胜议取梁山泊

  诗曰:

  北京留守多雄伟,四面高城崛然起。西风飒飒骏马鸣,此日冤囚当受死。

  俊义之冤谁雪洗?时刻便为刀下鬼。纷纷戈剑乱如麻,后拥前遮集如蚁。

  英雄忿怒举青锋,翻身直下如飞龙。步兵骑士悉奔走,凛凛杀气生寒风。

  六街三市尽回首,尸横骸卧如猪狗。可怜力寡难抵当!将身就缚如摧朽。

  他时奋出囹圄中,胆气英英大如斗。

  话说当时石秀和卢俊义两个,在城内走头没路。四下里人马合来,众做公的把挠钩搭住,套索绊翻。可怜悍勇英雄,方信寡不敌众。两个当下尽被捉了。解到梁中书面前,叫押过劫法场的贼来。石秀押在厅下,睁圆怪眼,高声大骂:“你这败坏国家,害百姓的贼!我听着哥哥将令,早晚便引军来打你城子,踏为平地。把人砍做三截。先教老爷来和你们说知。”石秀在厅前千贼万贼价骂。厅上从人都吓呆了。梁中书听了,沉吟半响。叫取大枷来,且把二人枷了,监放死囚牢里。分付蔡福在意看管,休教有失。蔡福要结识梁山泊好汉,把他两个做一处牢里关着。每日好酒好肉与他两个吃。因此不曾吃苦。倒将养得好了。却说梁中书唤本州新任王太守,当厅发落。就城中计点被伤人数,杀死的有七八十个,跌伤头面,磕损皮肤,撞折腿脚者,不计其数。报名在官。梁中书支给官钱,医治、烧化了当。次日,城里城外报说将来,收得梁山泊没头帖子数十张,不敢隐瞒,只得呈上。梁中书看了,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帖了上写道:

  梁山泊义士宋江,仰示大名府,布告天下:今为大宋朝滥官当道,污吏专权。殴死良民;涂炭万姓。北京卢俊义乃豪杰之士。今者启请上山,一同替天行道。特令石秀,先来报知。不期俱被擒捉。如是存得二人性命,献出淫妇奸夫,吾无侵扰。倘若误伤羽翼,屈坏股肱,拔寨兴兵,同心雪恨。大兵到处,玉石俱焚。天地咸扶,鬼神共佑。劫除奸诈,殄灭愚顽。谈笑入城,并无轻恕。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切勿惊惶,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当时梁中书看了没头告示,便唤王太守到来商议:“此事如何剖决?”王太守是个善懦之人,听得说了这话,便禀梁中书道:“梁山泊这一夥,朝廷几次尚且收捕他不得,何况我这里孤城小处!倘若这亡命之徒,引兵到来,朝廷救兵不迭,那时悔之晚矣!若论小官愚意,且姑存此二人性命。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二乃奉书呈上蔡太师恩相知道,三者可教本处军马出城下寨,堤备不虞。如此可保北京无事,军民不伤。若将这两个一时杀坏,诚恐寇兵临城,一者无兵解救,二者朝廷见怪,三乃百姓惊慌,城中扰乱,深为未便。”梁中书听了道:“知府言之极当。”先唤押牢节级蔡福发放道:“这两个贼徒,非同小可。你若是拘束得紧,诚恐丧命。若教你宽松,又怕他走了。你弟兄两个,早早晚晚,可紧可慢,在意坚固管候发落,休得时刻怠慢。”蔡福听了,心中暗喜。如此发放,正中下怀。领了钧旨,自去牢中安慰他两个,不在话下。

  只说梁中书便唤兵马都监大刀闻达,天王李成两个,都到厅前商议。梁中书备说梁山泊没头告示,王太守所言之事。两个都监听罢,李成便道:“量这夥草寇,如何肯擅离巢穴!相公何必有劳神思。李某不才,食禄多矣,无功报德,原施犬马之劳,统领军卒,离城下寨。草寇不来,别作商议。如若那夥强寇年衰命尽,擅离巢穴,领众前来,不是小将夸其大言,定令此贼片甲不回,上报国家俸禄之恩,下伸平生所学之志,肝胆涂地,并无异心。”梁中书听了大喜。随即取金碗绣缎,赏劳二将。两个辞谢,别了梁中书,各回营寨安歇。

  次日,李成升帐,唤大小官军上帐商议。傍边走过一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姓索名超,绰号急先锋,惯使两把金蘸斧。李成传令道:“宋江草寇,早晚临城,要来打俺北京。你可点本部军兵,离城三十五里下寨。我随后却领军来。”索超得了将令,次日点起本部军兵,至三十五里地名飞虎峪,靠山下了寨栅。次日,李成引领正偏将,离城二十五里地名槐树坡,下了寨栅。周围密布枪刀,四下深藏鹿角,三面掘下陷坑。众军磨拳擦手,诸将协力同心,只等梁山泊军马到来,便要建功。有诗为证:

  金鼓喧天大寨中,人如貔虎马如龙。一心忠赤无馀事,只要当朝建大功。

  话分两头。原来这没头贴子,却是神行太保戴宗,打听得卢员外、石秀都被擒捉,因此虚写告示,向没有处撇下,及桥梁道路上贴放。只要保全卢俊义、石秀二人性命。

  戴宗回到梁山泊寨内,把上项事,备细与众头领说知。宋江听罢,大惊。就忠义堂上打鼓集众。大小头领,各依次序而坐。宋江开话对吴学究道:“当初军师好意,启请卢员外上山来聚义。今日不想却教他受苦,又陷了石秀兄弟。当用何计可救?”吴用道:“兄长放心。小生不才,愿献一计。乘此机会就取北京钱粮,以供山寨之用。明日是个吉辰,请兄长分一半头领,把守山寨,其余尽随我等去打城池。”宋江道:“军师之言极当。”便唤铁面孔目裴宣,派拨大小军兵,来日起程。黑旋风李逵便道:“我这两把大斧,多时不曾发市。听得打州劫县,我也在厅边欢喜。哥哥拨与我五百小喽罗,抢到北京,把梁中书砍做肉泥,拿住李固和那婆娘,碎尸万段,救取卢员外、石秀二人性命,是我心愿。”宋江道:“兄弟虽然勇猛,这北京非比别处州府。且梁中书又是蔡太师女婿,更兼手下有李成、闻达,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轻敌。”李逵大叫道:“哥哥这般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且看兄弟去如何?若还输了,誓不回山。”吴用道:“既然你要去,便教做先锋。点与五百好汉相随,就充头阵,来日下山。”当晚,宋江和吴用商议,拨定了人数,裴宣写了告示,送到各寨,各依拨次施行,不得时刻有误。

  此时秋末冬初天气,征夫容易披挂,战马易得肥满。军卒久不临阵,皆生战斗之心。各恨不平,尽想报仇之念。得蒙差遣,欢天喜地。收拾枪刀,拴束鞍马,磨拳擦掌,时刻下山。第一拨当先哨路,黑旋风李逵,部领小喽罗五百。第二拨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部领小喽罗一千。第三拨女头领一丈青扈三娘,副将母夜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部领小喽罗一千。第四拨扑天雕李应,副将九纹龙史进,小尉迟孙新,部领小喽罗一千。中军主将,都头领宋江,军师吴用。簇帐头领四员,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病尉迟孙立,镇三山黄信。前军头领霹雳火秦明,副将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后军头领,豹子头林冲,副将铁笛仙马麟,火眼狻猊邓飞。左军头领双鞭将呼延灼,副将摩云金翅欧鹏,锦毛虎燕顺。右军头领小李广花荣,副将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并带炮手轰天雷凌振。接应粮草头领一员,神行太保戴宗。军兵分拨已定,平明各头领依次而行。当日进发。只留下副军师公孙胜,并刘唐、朱仝、穆弘四个头领,统领马一步军兵,守把山寨三关。水寨中自有李俊等守把,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石秀无端闹法场,圜扉枷扭苦遭殃。梁山大举鹰扬旅,水陆横行孰敢当。

  却说索超正在飞虎峪寨中坐地,只见流星报马前来,报说宋江军马大小人兵不计其数,离寨约有二三十里,将近到来。索超听的,飞报李成槐树坡寨内。李成听了,一面报马入城,一面自备了战马,直到前寨。索超接着,说了备细。次日五更造饭,平明拔寨都起。前到庾家疃,列成阵势,摆开一万五千人马。李成、索超全付披挂,门旗下勒住战马。平东一望,远远地尘土起处,约有五百馀人飞奔前来。李成鞭稍一指,军健脚踏硬弩,手拽强弓。梁山泊好汉,在庾家疃一字儿摆成阵势。只见:

  人人都带茜红巾,个个齐穿绯衲袄。鹭茑腿紧系脚绷,虎狼腰牢拴裹肚。三股叉直迸寒光,四棱简横拖冷雾。柳叶枪,火尖枪,密布如麻。青铜刀,偃月刀,纷纷似雪。满地红旗飘火焰,半空赤帜耀霞光。

  东阵上只见一员好汉,当前出马,乃是黑旋风李逵。手掿双斧,争圆怪眼,咬碎钢牙,高声大叫:“认得梁山泊好汉黑旋风么?”李成在马上看了,与索超大笑道:“每日只说梁山泊好汉,原来只是这等腌臜草寇,何足为道!先锋,你看么?何不先捉此贼?”索超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自有战将建功,不必主将挂念。”言未绝,索超马后一员首将,姓王名定,手拈长枪,引领部下一百马军,飞奔冲将过来。李逵胆勇过人。虽是带甲掩护,怎当马军一冲,当时四下奔走。索超引军,直赶过庾家疃来。只见山坡背后,锣鼓喧天,早撞出两彪军马。左有解珍、孔亮,右有孔明、解宝,各领五百小喽罗,冲杀将来。索超见他有接应军马,方才吃惊,不来追赶。勒马便回。李成问道:“如何不拿贼来?”索超道:“赶过山去,正要拿他,原来这厮们到有接应人马,伏兵齐起,难以下手。”李成道:“这等草寇,何足惧哉!”将引前部军兵,尽数杀过庾家村来。只见前面摇旗纳喊,擂鼓鸣锣,又是一彪军马。当先一骑马上,却是一员女将,结束得十分标致。有念奴娇为证:

  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有天然标格。金铠辉煌鳞甲动,银渗红罗抹额。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堪摘。谩驰宝马当前,霜刃如风,要把官兵斩馘。粉面尘飞,征袍汗湿,杀气腾胸腋。战士消魂,敌人丧胆,女将中间奇特。得胜归来,隐隐笑生双颊。

  且说这扈三娘引军红旗上,金书大字“女将一丈青”。左有顾大嫂,右有孙二娘,引一千馀军马,都是七长八短汉,四山五岳人。李成看了道:“这等军人,作何用处!索超与我向前迎敌,我却分兵勒捕四下草寇。”索超领了将令,手搭金蘸斧,拍坐下马,杀奔前来。一丈青勒马回头,望山凹里便走。李成分开人马,四下里赶杀。正赶之间,只听的喊声震地,雾气遮天。一彪人马,飞也似追来。李成急急退兵十四五里,首尾不能管顾。急退入庾家疃时,左冲出解形、孔亮,部领人马,赶杀将来。右冲出孔明、解宝,部领人马,又杀到来。三员女将,拨转马头,随后杀来。赶的李成军马,四分五落。急待回寨,黑旋风李逵,当先拦住。李成、索超冲开人马,夺路而去。比及回寨,大折一阵。宋江军马也不追赶。一面收兵暂歇,紥下营寨。

  且说李成、索超慌忙入城报知梁中书,连夜再差闻达,速领本部军马,前来助战。李成接着,就槐树坡寨内商议退兵之策。闻达笑道:“疥癞之疾,何足挂意!闻某不才,来日愿决一阵,势不相负。”当夜商议定了,传令与军士得知。四更造饭,五更披挂,平明进兵。战鼓三通,拔寨都起,前到庾家疃。早见宋江军马,拨风也似价来。但见:

  征云冉冉飞晴空,征尘漠漠迷西东。十万貔貅声振地,车厢火炮如雷轰。鼙鼓冬冬撼山谷,旌旗猎猎摇天风。枪影摇空翻玉蟒,剑光耀日飞苍龙。六师鹰扬鬼神泣,三军英勇貅虎同。罡星煞曜降凡世,天蓬丁甲离青穹。银盔金甲濯冰雪,强弓劲弩真难攻。人人只欲尽忠义,擒王斩将非邀功。索超、李成悉败走,有如脱兔潜葭蓬。败军残卒各逃命,陆路恐惧心怔忡。大刀闻达不知量,狂言逞技真雕虫。四面伏兵一齐发,蜂屯蚁聚村疃中。乱兵俘获竟难免,聚义堂上重相逢。

  当日大刀闻达,便教将军马摆开,强弓硬弩,射住阵脚。花腔鼍鼓擂,杂彩绣旗摇。宋江阵中,当先捧出一员大将,红旗银字,大书“霹雳火秦明”。怎生打扮?

  头戴朱红漆笠,身穿绛色袍鲜。连环铠甲兽吞肩,抹绿战靴云嵌。凤翅明盔耀日,狮蛮宝带腰悬。狼牙混棍手中拈,凛凛英雄罕见。

  秦明勒马,应声高叫:“北京滥官污吏听着!多时要打你这城子,诚恐害了百姓良民。好好将卢俊义、石秀送将过来,淫妇奸夫一同解出,我便退兵罢战,誓不相侵。若是执迷不悟,便教昆仑火起,玉石俱焚,只在目前。有话早说,休得俄延。”说犹未了,闻达大怒。便问首将:“谁与我力擒此贼?”说言未了,脑后鸾铃响处,一员大将当先出马。怎生打扮?

  耀日兜鍪晃晃,连环铁甲重重。团花点翠锦袍红,金带钑成双凤。鹊画弓藏袋内,狼牙箭插壶中。雕鞍稳定五花龙,大斧手中摩弄。

  这个是北京上将姓索名超。因为此人性急,人皆呼他为急先锋。出到阵前,高声喝道:“你这厮是朝廷命官,国家有何负你,你好人不做,却去落草为贼!我今日拿住你时,碎尸万段,死有馀辜!”这个秦明,又是一个急性的人,听了这话,正是炉中添炭,火上浇油,拍马向前,轮动狼牙棍,直奔将来。索超纵马直挺秦明。二疋劣马相交,两般军器并举,众军纳喊。斗到二十馀合,不分胜败。宋江军中,先锋队里,转过韩滔,就马上拈弓搭箭,觑的索超较亲,飕的只一箭,正中索超左臂。撇了大斧,回马望本阵便走。宋江鞭稍一指,大小三军,一齐卷杀过来。杀的尸横遍野,流血成河,大败亏输,直追过庾家疃。随即夺了槐树坡小寨。当晚闻达直奔飞虎峪,计点军兵,三停去一。宋江就槐树坡寨内屯紥。吴用道:“军兵败走,心中必怯。若不乘势追赶,诚恐养成勇气,急忙难得。”宋江道:“军师言之极当!”随即传令,当晚就将精锐得胜军将,分作四路,连夜进发,杀奔城来。

  再说闻达奔到飞虎峪,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正在寨中商议计策,小校来报,近山上一带火起。闻达带领军兵,上马看时,只见东边山上,火把不知其数,照的遍山遍野通红。闻达便引军兵迎敌。山后又是马军来到。当先首将,小李广花荣,引副将杨春、陈达,横杀将来。闻达措手不及,领兵便回飞虎峪。西边山上,火把不知其数,当先首将,双鞭呼延灼,引副将欧鹏、燕顺,冲击将来。后面喊声又起。却是首将霹雳火秦明,引副将韩滔、彭玘,并力杀来。闻达军马大乱,拔寨都起。只见前面喊声又起,火光晃耀,却是轰天雷凌振,将带副手,从小路直转飞虎峪那边,放起炮来。闻达引军夺路,奔城而去。只见前面鼓声响处,早有一彪军马拦路。火光丛中,闪出首将豹子头林冲,引副将马麟、邓飞,截住归路。四下里战鼓齐鸣,烈火竞起,众军乱撺,各自逃生。闻达手舞大刀,杀开条路走,正撞着李成,合兵一处,且战且走。战到天明,已至城下。梁中书听的这个消息,惊的三魂荡荡,七魄幽幽。连忙点军出城,接应败残人马。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次日,宋江军马追来,直抵东门下寨,准备攻城,急于风火。有诗为证:

  梁山兵马势鹰扬,杀气英风不可当。城内军民俱被困,便须写表告君王。

  且说梁中书在留守司聚从商议,难以解救。李成道:“贼兵临城,事在告急。若是迟延,必至失陷。相公可修告急家书,差心腹之人,星夜赶上京师,报与蔡太师知道,早奏朝廷,调遣精兵,前来救应。此是上策。第二,作紧行文关报邻近府县,亦教早早调兵接应。第三,北京城内,着仰大名府起差民夫上城,同心协助,守护城池。准备檑木炮石,踏弩硬弓,灰瓶金汁,晓夜提备。如此可保无虞。”梁中书道:“家书随便修下,谁人去走一遭?”当日差下首将王定,全付披挂,又差数个马军,领了密书,放开城门吊桥,望东京飞报声息,及关报邻近府分,发兵救应。先仰王太守起集民夫,上城守护,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分调众将,引众围城,东西北三面下寨,只把南门不围。每日引军攻打。李成、闻达连日提兵出城交战,不能取胜。索超箭疮将息,未得痊可。

  不说宋江军兵打城,且说首将王定,赍领密书,三骑马直到东京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入去。太师教唤王定进来。直到后堂,拜罢,呈上密书。蔡太师拆开封皮看了,大惊。问其备细。王定把卢俊义的事,一一说了。”如今宋江领了兵围城,贼寇浩大,不可抵敌。”庾家疃、槐树坡、飞虎峪三处厮杀,尽皆说罢。蔡京道:“鞍马劳困,你且去馆驿内安下。待我会官商议。”王定又禀道:“太师恩相,北京危如垒卵,破在旦夕。倘或失陷,河北县郡,如之奈何?望太师恩相早早遣兵剿除。”蔡京道:“不必多说。你且退去。”王定去了,

  太师随即差当日府干,请枢密院官,急来商议军情重事。不移时,东厅枢密使童贯,引三衙太尉,都到节堂参见太师。蔡京把北京危急之事,备细说了一遍。”如今将甚计策,用何良将,可退贼兵,以保城郭?”说罢,众官互相厮觑,各有惧色。只见那步司太尉背后,转出一人,乃是衙门防御使保义,姓宣名赞,掌管兵马。此人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使口刚刀,武艺出众。先前在王府曾做郡马,人呼为丑郡马。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王招做女婿。谁想郡主嫌他丑陋,怀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童贯是个阿谀谄佞之徒,与他不能相下,常有嫌疑之心。当时此人忍不住,出班来禀太师道:“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子派子孙,姓关名胜,生的规模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为大刀关胜。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可以扫清水寨,殄灭狂徒。保国安民,开疆展土,端在此人。乞取钧旨。”蔡京听罢大喜,就差宣赞为使,赍了文书鞍马,连夜星火前往蒲东,礼请关胜赴京计议。众官皆退。

  话休絮繁。宣赞领了文书,上马进发。带将三五个从人,不则一日,来到蒲东巡检司前下马。当日关胜正和郝思文在衙内论说古今兴废之事,只闻见说东京有使命至。关胜忙与郝思文出来迎接。各施礼罢,请到厅上坐地。关胜问道:“故人久不相见,今日何事远劳亲自到此?”宣赞回言:“为因梁山泊草寇攻打北京,宣某在太师根前,一力保举兄长,有安邦定国之策,降兵斩将之才。特奉朝廷敕旨,太师钧命,彩币鞍马,礼请起行。兄长勿得推却,便请收拾赴京。”关胜听罢,大喜。与宣赞说道:“这个兄弟,姓郝双名思文,是我拜义弟兄。当初他母亲梦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后生此人。因此人唤他做井木犴。郝思文这兄弟,十八般武艺,无有不能。得蒙太师呼唤,一同前去,用功报国,有何不可。”宣赞喜诺。就行催请登程。

  当下关胜分付老小,一同郝思文将引关西汉十数个人,收拾刀马盔甲行李,跟随宣赞连夜起程。来到东京,迳投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蔡太师得知,教唤进。宣赞引关胜、郝思文,直到节堂,拜见已罢,立在阶下。蔡京看了关胜,端的好表人材。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太师大喜,便问:“将军青春多少?”关胜答道:“小将三旬有二。”蔡太师道:“梁山泊草寇围困北京城郭,请问良将愿施妙策,以解其围?”关胜禀道:“久闻草寇占住水洼,侵害黎民,劫虏城池。此贼擅离巢穴,自取其祸。若救北京,虚劳神力。乞假精兵数万,先取梁山,后拿贼寇。教他首尾不能相顾。”太师见说,大喜。与宣赞道:“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正合吾心。”随即唤枢密院官,调拨山东、河北精锐军兵一万五千,教郝思文为先锋,宣赞为合后,关胜为领兵指挥使,步兵太尉段常,接应粮草。犒赏三军,限日下起行。大刀阔斧,杀奔梁山泊来。直教龙离大海,不能驾雾腾云;虎到平川,怎地张牙舞爪!正是:贪观天上中秋月,失却盘中照殿珠。毕竟宋江军马怎地结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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